第1章 跪雪求药
(本文是爽文,请丢掉脑子观看)
腊月十八,碎雪如盐。
沈晏清跪在听雪堂前的青石地上,寒气顺着骨缝往心口钻。堂内炭盆烧得正旺,嫡母王氏捻着蜜渍梅子的金签子,暖笼里烘着的沉香片,一丝丝漫过湘妃竹帘。
“求母亲赐半株老参。”
她第无数次叩首,喉间铁锈味混着雪粒子,在齿间磨出细响。廊下站着两个捧手炉的丫鬟,鹅黄比甲上银鼠毛领子簇着粉腮,像年画里玉雪可爱的童女——如果她们眼底没有那点藏不住的讥诮的话。
帘内传来瓷器轻碰的脆声。
“三姑娘孝心感天动地。”王氏的嗓音裹在暖雾里,黏糯得像化不开的麦芽糖,“可老爷前日还咳血呢,库房最后一支参,昨儿刚入了药。”
晏清盯着青石缝里一星将灭的雪沫。
生母云姨娘此刻正在西厢咳得撕心裂肺,大夫说若没有老参吊命,熬不过今夜子时。
“女儿愿用明岁份例换。”
她突然扬声道,惊得竹帘一颤。满院仆妇倏然收声,连穿堂风都凝了瞬。
深宅里庶女的份例不过几匹布、几两银,可王氏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开春后沈府女儿们该有的头面首饰,胭脂水粉,乃至说亲时的嫁妆贴补。
暖笼铜盖“咔哒”掀开。
王氏扶着嬷嬷的手踱出来,石榴红缂丝裙裾扫过阶前残雪,金镶玉护甲勾起晏清下巴:“瞧瞧,冻得小脸都青了。”
那点冰凉顺着颈子滑进衣领,晏清看见对方眼底映出的自己:鬓发散乱,半旧藕荷袄子肩头还沾着药渍,狼狈得像只落水雀儿。
“不是母亲心狠。”护甲突然发力,掐得她颧骨生疼,“你大姐开春要参选皇子妃,你二哥打点国子监,哪处不要银子?”
雪粒子砸在晏清睫毛上,融成水珠往下淌。她听见自己声音裂在风里:“若女儿愿替大姐姐嫁去镇北侯府呢?”
满院死寂。
暖笼里爆出个火星子,噼啪一声。
王氏的护甲缓缓松开,染了凤仙花汁的指甲在晏清脸颊拍了两下,像拂去什么脏东西:“早这般懂事多好。”
她朝后招手,管事嬷嬷捧来个巴掌大的填漆盒。盒盖掀开,里头躺着段枯瘦的参须,黄褐表皮皱得像老树皮。
晏清刚要接,填漆盒“哐当”砸进雪堆。
“哎呀!”王氏绢子掩唇,“手滑了。”
参须陷进污雪里,晏清扑过去扒开雪泥,十指冻得紫红。
头顶传来带笑的吩咐:“刘家的,把库房那罐陈年参膏给三姑娘——到底要当新嫁娘了,手冻坏可不成。”
竹帘哗啦落下时,晏清听见最后一句飘出来:
“后日送嫁,若闹出什么‘孝女守母丧’的晦气事……”金签子“叮”地敲在青瓷盏沿,“你晓得后果。”
雪下大了。
晏清攥着那罐黏腻参膏往回走,绕过西角门时,忽听东院传来瓷器碎裂声。
“……让我嫁个活死人?不如让我吊死!”嫡姐沈玉瑶的尖嗓刺破雪幕,“那短命鬼棺材都备好了,冲的哪门子喜!”
晏清缩进芭蕉树后。
两个婆子正从东院抬出鎏金衣箱,沈玉瑶追出来,身上杏子红缕金袄明晃晃灼人眼。
“都给我砸了!”她抓起箱中嫁衣就往炭盆里掷,金线遇火卷曲出焦臭。
一件团花璎珞纹的赤锦披风被甩出窗外,恰盖住晏清头顶。
黑暗里浮起陈旧墨香。
晏清捏到披风内袋有硬物,趁乱抽出本薄册塞进袖中。册角掠过指腹时猛地刺痛——竟有半根绣花针藏在书脊缝里,血珠霎时沁蓝旧封皮。
《珍馐录》。
三个褪色小篆在雪光里一闪,被她用冻疮掩盖。
回到西厢时,参膏己救不了倒气儿的云姨娘。
枯手攥得晏清生疼,气音断在喉头:“书…书…”
榻头小几翻倒着空药碗,碗底残渣泛着不正常的青灰色。晏清蘸了点捻开,嗅到一丝甜腥——是蛇莓根,久咳者沾之即亡的虎狼药。
窗外更鼓闷闷传来。
晏清将脸埋进母亲渐冷的掌心,袖中《珍馐录》的硬角硌着肋骨,像藏了柄未出鞘的刀。
雪夜吞尽最后一声呜咽。
她蘸着碗底残药,在炕桌上画出三条扭曲墨痕:
一划嫡母,一划嫡姐,一划镇北侯府。
墨迹被泪水晕开时,北风撞开破窗,吹得油灯骤灭。
黑暗里,那册《珍馐录》隐隐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