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跳吗?
“东凡!验枪啊,你发什么呆?”副所长齐猛对着柯东凡吼道。
“啊...对不起,齐所。”柯东凡看着手里九二式手枪,慌乱的将脑海里的思绪拉回现实,他要换班,配枪要交接给今晚值班的副所长齐猛。
对着验枪筒,取出弹匣,拉枪栓,“咔咔...”检查枪支,清点弹匣子弹,一气呵成。
“今天怎么了?出警碰到什么事了?”齐猛看着柯东凡魂不守舍的样子,关心地问道。
“没什么,天太热,可能有点累,谢谢齐所关心,我先下班了。”柯东凡脱下腰间的八件套警用装备带,拎着进了值班室,换好衣服,走出解放路派出所大门,这是他自公安大学毕业到现在工作7年的单位。
天色愈深,灯火愈盛。这座城市从未真正入睡,它只是换了一身华服,在夜色里继续流转着人间烟火,每个亮着的窗口都是一则未完成的故事,每条闪烁的街道都是一支永不落幕的夜曲。
柯东凡倚靠在解放路人行天桥的栏杆上,嘴里叼着一支烟,默默的从鼻腔内喷出烟雾,眯起眼,想着上午省人民医院寄来的那份亲子鉴定报告:两岁的儿子赵林豪竟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
他愤怒到极点,真想冲去妻子赵欣蓝的公司找她当面对质。可他在值班,手上有枪,要是冲动过头,清空弹夹也有可能。他愣是熬到了下班。
柯东凡像只饿急了眼的野狼,满眼血丝,静静地盯着天桥下来往的车流,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么多年,掉进了一个无形的温柔乡,7年时间就将他走出公大校门的雄心壮志,抹得一干二净。
入赘赵家以后,不用想着挣钱,住着200平的大房子,身边有娇妻陪伴,生活有保姆照顾,还有个大胖儿子,处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当初赵家对他家不薄,拿了100万当彩礼,风风光光地办了全市最豪华的婚礼。妻子赵欣蓝对他言听计从,气质出众,标准的职场女性。只可惜,到今天才知道儿子不是自己的。
7年间他几乎没办过像样的案子,学的还是侦查学,当年公大的死党薛超然己经当上秀政区王卫镇的派出所所长,班里其他几个也混得风生水起,毕竟都是公安系统最高学府毕业的高材生,工作能力和情商都很高。但自己呢?还躺在派出所的值班室每天接处警,处理那些鸡毛蒜皮、家长里短的屁事。
现在怎么办?柯东凡抱着头,蹲在地上,狠狠地掐灭了烟头,离婚还是只当不知道?继续过着“天上人间”的堕落生活。
妈的,吃完饭再想下一步,他掏出苹果4,这是去年赵欣蓝给他买的最新款手机,晚上8点多,肚子在生理性抗议。
柯东凡走下天桥,拐进熟悉的弄堂,川味家常馆。老板娘扭着腰,热情地迎上前:“小柯,今天这么晚下班,老三样?”
“嗯,再加个海鲜杂鱼,来半斤伊小白。”柯东凡烦躁的拉了把椅子坐在角落里。
“今天喝酒?”老板娘一脸不解。
“明天休息。”柯东凡低头将手机和香烟放在桌上。老板娘拿着单子,利索地钻进厨房。
苹果4手机在烟盒上震动两下,《三全音》铃声如冰锥刺破沉默,柯东凡斜眼看了一下,是“老婆”来电,他故意等着,首到铃声停止,过了几秒铃声又响了。柯东凡面色凝沉地接起电话:“喂,怎么了?”
“东凡,今晚我晚点回,爸让我一起陪下客户。”电话那边,赵欣蓝歉意地说道。
“嗯,少喝点。”柯东凡机械式地回应道。
妻子赵欣蓝的父亲是海川市有名的地产大佬,东南省昌盛国际地产公司董事长赵建雄。前几年房地产业疯一样的扩张,赵建雄果断杀伐,贷款拍了几块优质地块,开发了金豪皇庭、金利湾、名门雅墅等高档小区,公司因此赚的盆满钵满,一跃成为全市房地产的龙头企业。
这两年,随着限购令的出台,房地产有所降温,赵建雄又打起了商业地产的主意,正在建设商住公寓,公司发展壮大,赵建雄的身价也随之水涨船高。
赵建雄就一个宝贝女儿赵欣蓝,安排在公司的财务部工作。他常拉着女儿出入重要场合。赵欣蓝经父亲几年的培养,现在对公司业务了如指掌,做事也变得更加强势有力,但她在柯东凡面前仍是一副小娇妻的样子,总依着自己的丈夫,这是她做女人成功的一面。
柯东凡猛地一口干了杯中的白酒,火辣辣的感觉真爽,但头戴绿帽子的事让他沮丧又举棋不定。一个多小时后,柯东凡喝得有点迷糊,借酒浇愁愁更愁。哎!这么大个海川市,怎么就容不下我柯东凡,人生真是失败!他的心在滴血,为什么要听隔壁那个八婆的话呢,糊涂点不就没事了?
一个多月前,住在他家隔壁的杨阿姨出门时,在电梯口,碰到柯东凡一家三口,她笑盈盈的对着赵林豪说:“好可爱,小胖子,怎么眼睛长得不像你们小夫妻俩又大又圆的,再大点就迷死人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柯东凡听到后,无意识地转头看着妻子赵欣蓝,还真是,两人都是大眼睛双眼皮,儿子怎么是单眼皮,眯眯眼。
赵欣蓝一下子像被触电一样,张着嘴,眼神闪躲,尴尬的笑了笑,急拉着柯东凡进屋说:“可能是隔代传吧!”杨阿姨己经进了电梯,这句话是说给柯东凡听的。
柯东凡从此心里多了层芥蒂,回想着当初为什么急着结婚?说好儿子生下来姓柯,可后来又反悔姓赵?为什么当初妻子生产时,说是早产,但儿子生下来7斤多,怎么会是早产儿呢?这样的疑问随着时间的推移,像藤蔓一样缠绕在他脑子里疯狂的生长。终于有一天他忍不住拔了儿子的头发,去省城第一医院做了个亲子鉴定。
凌晨1点半,柯东凡仍坐在海塘上,听着潮水拍打岸基石头的声音,迎着海风,眼里的泪早被吹干。男人三十而立,然而,他什么也没有,只是一具吃饭的躯壳。这事能跟谁说?父母?妹妹?
柯东凡看着脚底下浑浊的海水,脑子还没有完全清醒,心里想着:他妈的,今天是要被龙王爷收走不成,七月十五,不是中元节吗?鬼节!一阵海浪拍打上岸,水花溅在他的脚上,他脚一滑,差点摔下去,虽然会游泳,但这落差十几米的海岸,正是涨潮期,摔下去也上不来,必死无疑。
“跳吗?”突然黑暗中传来一声女人清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