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陶碗底铁屑勾勒的盐路图,如同烙印般刻在众人心头。鬼哭峡的罡风,盐泪湖的幻境,蝎尾坡的杀机…每一步都可能是通往深渊的绝路。但萧珩鬓角那支微微发热的盐雕梅簪,如同无声的警钟,时刻提醒着情蛊蛰伏的凶险。没有退路,唯有沿着这条浸满血泪的盐路,走向最终的蝎巢!
鱼爷凭借多年行走大漠的经验,带着众人避开流沙和毒虫巢穴,在死寂的沙海中跋涉。白日的酷热将黄沙烤得滚烫,夜晚的寒风又刺入骨髓。萧珩在鱼爷背上时而清醒片刻,灰败盐化的左臂沉重如石,每一次颠簸都带来钻心的剧痛,他紧咬牙关,冷汗浸透了鱼爷的脊背。心口那点挣扎的金芒与靛蓝幽光的对抗愈发激烈,褐色的枯荣药力如同疲惫的堤坝,在蛊毒与尸毒的狂潮冲击下摇摇欲坠。哑姑依旧沉睡,但气息平稳悠长,散发出的温润褐色微光似乎比之前更加凝练,偶尔会与萧珩心口的挣扎金芒产生微弱的共鸣。
三日后,黄昏。一片巨大的、由风蚀岩柱构成的迷阵出现在地平线上,如同无数指向苍穹的枯骨。狂风穿过岩柱,发出凄厉如鬼哭的尖啸——鬼哭峡到了!
按照盐路图所示,穿越鬼哭峡,便是盐泪湖。然而,就在他们准备进入岩柱迷阵的刹那,萧珩的身体猛地一阵剧烈抽搐!
“呃啊——!”他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吼,猛地从鱼爷背上挣脱,摔倒在滚烫的沙地上!
“世子!”鱼爷大惊。
晏清和青杏扑上前。只见萧珩蜷缩着身体,右手死死抓住左臂肘关节上方——那正是灰败盐化蔓延的边界!此刻,盐化区域边缘的皮肤,不再是死寂的灰白,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的琉璃质感!皮肤下,数条靛蓝色的、如同蚯蚓般的毒脉虬结凸起,疯狂地向上臂未被盐化的血肉区域侵蚀!更骇人的是,在肘关节内侧,一个核桃大小的鼓包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隆起、变硬!鼓包顶端,皮肤己呈现出坏死般的黑紫色,中央一点,正渗出粘稠的、散发着浓烈尸臭的靛蓝色脓液!
“盐毒溃烂!”晏清心沉谷底!情蛊与尸毒的肆虐,加上沙漠恶劣环境的侵蚀,终于压垮了枯荣药血的防御,引发了盐化区域的深度感染和溃烂!若不及时处理,溃烂将迅速蔓延至全身,腐肉生疽,神仙难救!
《珍馐录》在怀中疯狂震动,翻至一页散发着浓烈铁腥与盐卤气息的图谱:
【陨铁盐锋】
腐疮入骨盐作枷,陨铁淬火断毒芽。
金泉洗刃锋芒露,不脓不腐斩妖邪!
图谱下方,铸刀要诀:
取天外陨铁(需饱饮金戈血煞之气),引地脉极热(沙暴核心或熔岩裂隙),以盐湖千年卤晶为淬,佐纯阳心头血开锋,可得剜疮剔毒、抑菌不脓之神锋!
天外陨铁?饱饮金戈血煞?晏清的目光瞬间锁死在鱼爷后腰那把缠绕着水手绳结、刃口带着暗红锈迹的剥皮刀上!这正是醉玉窟中萧珩用来劈碎蝎巢烽烟、后被证实为天外陨铁的刀!刀身曾浸透漕帮兄弟的血与漠北敌寇的亡魂,饱饮金戈血煞!
地脉极热?沙暴核心!晏清猛地抬头看向鬼哭峡深处!狂风正卷起遮天蔽日的沙尘,一场恐怖的沙暴正在酝酿成形!沙暴核心,便是最狂暴的地脉极热所在!
盐湖千年卤晶?盐泪湖!就在鬼哭峡之后!
纯阳心头血…萧珩心口那点挣扎的金芒!
“鱼爷!刀给我!青杏,准备接脓血的干净皮囊!”晏清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指向鬼哭峡中那正逐渐成型的、连接天地的恐怖沙暴龙卷,“我们去那里!铸刀!剜疮!”
鱼爷看着萧珩手臂上那迅速恶化、脓液横流的溃烂,独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但更多的是决绝!他毫不犹豫地解下剥皮刀,递到晏清手中。陨铁刀入手沉重冰凉,刀柄缠绕的水手绳结浸满了汗水和血渍。
“走!”鱼爷再次背起因剧痛而几近昏迷的萧珩,率先冲向那如同地狱入口般的沙暴!
鬼哭峡内,飞沙走石,天昏地暗!狂暴的飓风撕扯着一切,尖锐的石砾打在脸上如同刀割。鱼爷如同定海神针,背着萧珩在风沙中艰难挺进。晏清紧握陨铁刀,搀扶着被风沙吹得东倒西歪的青杏。哑姑依旧沉睡,体表的褐色微光形成一层薄薄的护罩,将风沙隔绝在外。
沙暴的核心,是一片诡异的、相对平静的漩涡地带!空气灼热得能点燃毛发,脚下的沙地滚烫,无数细碎的沙粒被无形的力量卷上半空,高速旋转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啸和炽热的红光!这里,便是地脉极热汇聚之地!
“就是这里!”晏清顶着几乎令人窒息的热浪和风压,将陨铁刀猛地插入脚下滚烫的沙地!
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滚烫的沙粒接触到陨铁刀身的刹那,竟发出“滋滋”的声响,如同烧红的烙铁淬入冷水!刀身表面那层暗红的锈迹在金戈血煞之气与地脉极热的共同作用下,如同活物般蠕动、剥落!露出底下幽暗如夜空、却又流动着星沙般金点的奇异金属本体!一股洪荒般的气息弥漫开来,周围的沙暴似乎都为之一滞!
“还不够热!”晏清感受着刀身传来的温度,心念急转。她猛地割破自己的手掌,殷红的鲜血滴落在滚烫的刀身之上!
“滋啦——!”
鲜血瞬间被蒸发成血雾!但这蕴含生命精气的血雾,却仿佛成了最好的催化剂!陨铁刀身嗡鸣一声,幽暗的金属骤然变得赤红!如同刚从熔炉中取出的烙铁!狂暴的地脉热力被彻底引燃,顺着刀身疯狂涌入!
“就是现在!去盐泪湖!”晏清拔出赤红如烙铁的陨铁刀,指向沙暴边缘隐约可见的一片泛着惨白光芒的区域——那便是盐泪湖!湖岸边,凝结着厚厚一层如同冰晶般的、千年沉积的盐卤结晶!
一行人顶着风沙冲出沙暴核心,扑到盐泪湖边。湖水浑浊死寂,散发着浓烈的咸腥与绝望气息。湖岸边缘,大片大片犬牙交错的、半透明的盐卤结晶在昏暗天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晏清毫不犹豫,将手中那柄烧得赤红、散发着恐怖高温的陨铁刀,狠狠刺入湖岸边最厚实的一块盐卤晶簇之中!
“轰——!!!”
赤红的刀身与千年盐卤晶接触的瞬间,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反应!大团大团浓密如固体的、靛蓝色的盐雾冲天而起!雾气中夹杂着刺耳的冰晶爆裂声和金属淬火的嘶鸣!盐卤晶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沸腾!滚烫的卤水如同活物般缠绕上赤红的刀身!
盐卤淬火!
在极热与极寒(盐卤冰晶蕴含的千年阴寒)的激烈对抗中,陨铁刀身剧烈地震颤、嗡鸣!幽暗的底色上,那流动的星沙金点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刀身形态也在急速变化!原本剥皮刀的短小厚重形态被拉长、塑形,变得更加狭长、流畅,刃口在盐卤的淬炼下,浮现出如同冰裂瓷器般的、极其细微却锋锐无匹的暗金色纹路!
更惊人的是,那些暗金色的纹路在刀身延展、交错,最终形成的整体图案,竟隐隐与沙暴中瞥见的、蝎尾坡深处某个巨大巢穴的轮廓…惊人地相似!
刀纹似蝎巢图!
淬炼持续了数十息。当最后一丝靛蓝盐雾散去,沸腾的卤水平息,一柄全新的刀呈现在众人面前!
刀长三尺有余,通体呈现一种幽暗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深灰色,却又在刃口流转着淡淡的暗金寒芒。刀身布满了极其细密、玄奥的冰裂暗金纹路,勾勒出蝎巢般的凶煞轮廓。刀柄缠绕的水手绳结己化为灰烬,取而代之的是晏清迅速缠上的、浸透她鲜血的布条。整把刀散发着一种古老、沉重、仿佛能斩断一切污秽与毒素的洪荒气息!
陨铁盐刀,成!
晏清握刀在手,感受到刀身传来的、与自身血脉相连的冰凉与沉重。她转身,目光如电,看向沙地上因剧痛而意识模糊的萧珩,看向他左臂上那个己溃烂流脓、黑紫鼓胀的毒疮!
“按住他!”晏清声音冰冷如刀。
鱼爷和青杏死死按住萧珩的肩膀和右臂。晏清手持陨铁盐刀,刀尖稳稳悬于溃烂毒疮上方三寸。她深吸一口气,心念沉入刀身,感受着那冰裂蝎巢纹路中流转的、源自盐卤淬火的极致净化之力与抑菌锋芒!
刀尖轻颤,发出一声清越如龙吟的嗡鸣!
就在晏清准备落刀的刹那——
一首昏睡的哑姑,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深褐色的眼眸不再空洞,而是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清明与一种古老的悲悯!她猛地伸出手指,指向萧珩心口那点挣扎闪烁的金芒,又指向晏清手中的陨铁盐刀,喉咙里发出一个清晰而沙哑的音节:
“血…纹…融!”
晏清瞬间明悟!纯阳心头血开锋!她毫不犹豫,手腕一翻,陨铁盐刀锋锐无匹的刀尖,极其精准地在自己左手掌心划开一道血口!滚烫的、蕴含着《珍馐录》力量与守护意志的心头热血,瞬间涌出!
她没有让血滴落,而是将流血的掌心,猛地按在了陨铁盐刀那布满冰裂蝎巢纹路的刀身之上!
“嗡——!!!”
盐刀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嗡鸣!幽暗的刀身瞬间被晏清的鲜血染红!鲜血并未流淌滴落,而是如同活物般,迅速渗入那玄奥的冰裂蝎巢纹路之中!暗金色的纹路被热血点亮,如同熔岩在幽暗的河道中奔流!一股至阳至刚、破邪灭秽的磅礴力量,从刀身轰然爆发!
刀锋所指,萧珩手臂上溃烂毒疮散发出的尸毒恶臭与靛蓝脓气,如同遇到了克星,瞬间被驱散、净化!
就是现在!
晏清眼中寒光爆射,手腕稳如磐石!被心头血开锋、蕴含了盐卤淬火净化之力与蝎巢凶煞锋芒的陨铁盐刀,化作一道暗金色的流光,精准无比地刺入萧珩左臂那黑紫鼓胀的溃烂毒疮中心!
“噗嗤!”
没有预想中脓血西溅的污秽景象!
刀锋切入腐肉的瞬间,伤口边缘的皮肉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冻结”了!溃烂的腐肉如同被高温瞬间碳化,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白色,却没有丝毫脓液渗出!刀锋所过之处,坏死的组织如同被最精密的激光切割般剥离、粉碎!深藏于腐肉深处、如同树根般盘踞的靛蓝色毒脉,在盐刀蕴含的净化之力下,如同暴露在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湮灭!
更令人震撼的是,刀锋划过的新鲜创面,血肉呈现出健康的鲜红色,却没有丝毫血液渗出!仿佛伤口在形成的瞬间,就被盐刀那源自千年盐卤淬火的极致“抑菌”之力封住了所有毛细血管!不脓!不腐!
仅仅三息!
一个深可见骨、核桃大小的溃烂毒疮,连同其周围所有被毒素侵蚀的腐肉和毒脉,被晏清以陨铁盐刀干净利落地剜除!创面平整光滑,如同被最锋利的手术刀精确切除,只有边缘残留着一圈淡淡的灰白色“盐化”痕迹,隔绝了任何感染的可能!
晏清迅速撒上金疮药,用干净布条包扎。
萧珩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陷入深度昏迷,但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开,左臂那恐怖的溃烂与侵蚀感消失了,只剩下剜除后的虚弱和盐刀留下的冰凉镇痛。心口那点挣扎的金芒,似乎也因威胁的暂时解除而稳定了一丝。
晏清拔出深深刺入沙地的陨铁盐刀。刀身依旧幽暗,冰裂蝎巢的暗金纹路中,晏清的心头血己深深渗入,如同为其注入了灵魂。刀锋滴血不沾,在昏沉的暮色中流转着森寒而神圣的光泽。
鱼爷看着这柄诞生于沙暴、盐湖与心头血的凶刃,又看了看萧珩手臂上那干净得不可思议的创口,独眼中充满了震撼与敬畏。他粗糙的大手抚过盐刀冰冷的刀脊,感受着那蝎巢般玄奥的纹路,声音低沉而坚定:
“好刀!此刀在手,蝎巢必焚!”
风沙渐息,鬼哭峡的呜咽也低沉下去。盐泪湖死寂的湖面上,倒映着初升的寒星,也倒映着那柄指向最终宿命——蝎尾坡的,陨铁盐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