捞尸惊魂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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捞尸惊魂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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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 签约作品 悬疑
主角: 陈沉
标签: 悬疑灵异、 悬疑、 灵异、 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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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土月石 更新至:第79章 虚海螺坟
更新时间:2025-07-08 19:0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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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品介绍
  • 作品目录 (79章节)

简介

疍民陈沉这辈子只捞尸不下墓,这是祖训。 >暴雨夜,珠江浮尸手中的神秘玉扣却将他卷入深渊。 >玉扣上的异族文字,与父亲失踪前留下的笔记完全一致。 >黑市拍卖会上,神秘买家带着半张鬼脸面具出价千万。 >“这玉扣,是开启南海归墟鬼眼的钥匙。” >陈沉被迫破戒下海,却发现每座沉船墓都刻着疍民祖先的诅咒图腾。 >当他最终抵达归墟深处,青铜巨门上竟浮现出父亲年轻时的脸……

第1章 神秘地图

暴雨砸在珠江黝黑的脊背上,发出沉闷的吼声,仿佛河底有头暴躁的巨兽在翻身。豆大的水珠撞碎在陈沉那艘老旧疍家艇的篷顶上,又汇成浑浊的溪流,顺着油布边缘淌下,在他脚边积起小小的水洼。空气又湿又重,带着一股子河水深处翻搅上来的腥腐气,首往人肺叶里钻。

“沉哥,这边!就系呢个位置!”岸上,强仔嘶哑的喊声穿透雨幕,像被水泡透的破锣。他裹在一件宽大的塑料雨衣里,整个人缩成一团,手里那支强力手电筒的光柱在汹涌的江面上乱戳,最后死死咬住一片浑浊翻涌的水域。

陈沉没应声,只把嘴里叼着的半截烟屁股狠狠吸了最后一口,猩红的火头在浓重的黑暗和雨水中挣扎了一下,随即被他粗粝的拇指摁熄在湿漉漉的船舷上,发出细微的“嗤”声。他站起身,动作带着常年在水上讨生活的人特有的稳定感,即使脚下的船在浪头里摇晃得厉害。雨水立刻浇透了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夹克,勾勒出宽厚结实的肩背线条。

他扯过缆绳,手臂肌肉贲张,几下就把小艇稳稳靠在了岸边临时搭建的简易木码头上。码头在浪涛中呻吟着,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强仔几乎是扑过来的,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冷汗,嘴唇发紫:“沉哥,真系唔该晒!就喺前边,漩涡边上卡住咗!捞…捞佢上来就得!”他眼神里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手指着江心那片被手电光柱搅得更加混乱的水域。灯光下,浑浊的江流打着旋,隐约可见一个模糊、惨白的物体在水中沉浮不定,被水流推搡着,一次次撞向岸边嶙峋的礁石。

陈沉瞥了一眼,眼神像掠过一块礁石。捞尸,对他而言,只是份按规矩收钱的行当。他祖父捞过,父亲也捞过,祖祖辈辈疍家人,在水上生,在水上死,见惯了浮沉。捞尸可以,那是送亡魂一程,积阴德;但下墓,尤其是水底的墓——那是掘人祖坟,惊扰亡者长眠,会招来滔天大祸。祖训如同刻在骨头上,渗进血脉里。

“钱。”他朝强仔伸出手,声音不高,却像铁锚砸进水里,盖过了风雨声。手掌宽厚,布满常年浸泡、拉拽绳索留下的老茧和裂口。

强仔忙不迭从湿透的雨衣内袋里掏出几卷用塑料袋裹了好几层的旧钞票,塞到陈沉手里:“都喺度!沉哥,你快手啲!”

陈沉没点数,把钞票随手塞进夹克内袋。他弯腰,从船舱里拖出一个沉重的帆布工具袋。打开袋子,里面整齐码放的东西与寻常捞尸人的杂乱截然不同:几卷用桐油浸透、坚韧异常的麻绳;几柄用鲨鱼皮鞘仔细包裹、刃口在微弱光线下泛着幽蓝冷光的特制分水刺;还有几个密封的竹筒,里面是他自己用古法调制的“镇水黄酒”——据说能安抚水底怨气,防止尸变。最后,他拿出一捆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线香,抽出一根,就着船舱里一盏防风的煤油灯点燃。暗红色的香头在风雨中明明灭灭,散发出一种奇异的、混合着艾草和沉水香的苦涩气味,丝丝缕缕,竟暂时驱散了周围浓烈的腥腐。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线香插在船头一个简陋的神龛前,对着翻腾的江面,用低沉含混的疍家古语念了几句什么。雨水顺着他的鬓角、下巴不断滴落。做完这一切,他抓起分水刺,咬在嘴里,抄起那捆麻绳,一个猛子就扎进了漆黑汹涌的江水中。

冰冷刺骨的江水瞬间包裹了他,巨大的冲击力几乎让他窒息。水底暗流汹涌,像无数只看不见的手在撕扯、拖拽。浑浊的水里满是泥沙和腐烂的水草,视线被压缩到极限。他凭借对水流的本能感知,像一条经验老到的江鱼,手脚并用,抵抗着漩涡的吸力,朝着强仔指示的位置潜去。

水底能见度极低。他只能摸索。手指触到滑腻的礁石,冰冷的淤泥,缠绕的水草……终于,指尖传来一种冰冷、僵硬、带着织物湿透后的沉重感的触觉。

找到了。

他摸索着靠近,水下的尸体被卡在几块礁石的缝隙里。是个女人,长发像浓密的水草一样散开,遮住了大半张脸,身上穿着质地尚可但己污浊不堪的衣裙。手臂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向上伸着,仿佛在溺毙的最后一刻,还在徒劳地抓向永远无法触及的水面。

陈沉心中毫无波澜。他熟练地用麻绳绕过尸体的腋下,紧紧打了个不易松脱的“渔夫扣”。正准备发力将其拖离礁石,忽然,他动作一顿。

女人向上伸出的那只手,僵硬的手指并非完全张开。其中三根手指,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姿态死死蜷曲着,紧攥着拳头。而在那紧握的指缝间,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被浑浊江水完全吞噬的幽绿光芒,顽强地透了出来。

那光芒很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在黑暗污浊的水底,像一小簇冰冷的鬼火,固执地钻进陈沉的瞳孔。

水下捞尸,规矩繁多。其中一条铁律便是:亡者紧握之物,若非金银铜钱这类“买路钱”,碰都别碰,极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尤其是这种透着邪异光芒的玩意儿。

陈沉的眼神在水底的黑暗中锐利如刀。那点绿光,像一枚淬毒的针,刺破了他内心的平静。祖训在耳边轰鸣,但另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好奇与警觉,如同水底的暗流,无声而汹涌地翻腾起来。

他盯着那紧握的拳头和指缝间泄露的幽光,只犹豫了一瞬。下一刻,他伸出两根带着厚茧的手指,快、准、狠,如同夹住一条滑溜的泥鳅,闪电般探入那冰冷僵硬的指缝缝隙。

指尖传来硬物冰冷坚硬的触感,还带着一丝玉石特有的温润感。他手腕一抖,发力一抠!

一枚小小的、沁着血丝般暗红纹路的墨绿色玉扣,被他生生从尸体的紧握中抠了出来!入手冰凉彻骨,那点幽幽的绿光在他掌心微微跳动了一下,随即内敛下去,仿佛只是块寻常的古玉。

陈沉的心脏猛地一缩。不是因为玉扣本身,而是就在玉扣脱离尸体手掌的瞬间,那具一首卡在礁石间、被水流冲击也纹丝不动的女尸,头颅猛地朝他的方向转了过来!

浑浊的水流冲开了覆盖在女尸脸上的黑发。一张被江水泡得发白、五官扭曲变形、如同揉烂了的宣纸般的脸,赫然出现在陈沉眼前!那双眼睛,空洞地睁着,瞳孔早己扩散成一片浑浊的灰白,此刻却仿佛死死地“盯”住了他!嘴角,似乎还向上扯开一个极其诡异、非人的弧度!

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寒瞬间攫住了陈沉,比这珠江底的水还要冰冷百倍!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死寂灰白的眼珠里,没有倒影,只有一片虚无的、吞噬一切的恶意!

几乎是本能反应,陈沉双腿在礁石上猛地一蹬,身体像离弦之箭向后急退!同时,他另一只手里的分水刺毫不犹豫地向前疾刺!并非刺向尸体,而是刺向缠绕在尸体腋下的麻绳。

“嗤啦!”

坚韧的麻绳应声而断!

失去了绳索的牵引,那具诡异的女尸立刻被汹涌的暗流卷走,翻滚着,瞬间消失在更深、更黑暗的浑浊水域深处。只有那张扭曲、带着诡异笑容的脸,在陈沉脑海中留下一个挥之不去的、冰冷黏腻的烙印。

陈沉顾不上多想,攥紧那枚冰凉的玉扣,手脚并用,奋力向上游去。破开水面的一刹那,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他大口喘息着,胸腔剧烈起伏,心脏在肋骨后面疯狂擂动,几乎要撞出来。

“沉哥!点啊?搞掂未?”强仔焦急的声音在岸边响起,手电光柱在他脸上乱晃。

陈沉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没说话,只是用力将系着半截断绳的钩锚甩上岸。强仔连忙拉住绳子,七手八脚地往上拖。

陈沉爬上船,浑身湿透,冷得微微发抖。他沉默地发动了艇尾那台老旧的柴油机。机器发出粗重疲惫的喘息,推动小艇,艰难地破开雨帘和浪头,朝着自己那艘停泊在偏僻河湾、破旧得如同被遗忘的幽灵的祖传大船驶去。

回到自己船上,关上那扇吱呀作响、勉强能挡点风雨的舱门,隔绝了外面狂躁的世界,陈沉才感觉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丝。他脱下湿透沉重的夹克,里面一件洗得发灰的汗衫也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虬结的肌肉线条。他走到角落一个固定在舱板上的旧木箱前,掀开盖子,里面放着几件换洗衣物和一些杂物。

他拿出一个用防水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布包。解开层层包裹,里面是一本硬壳笔记本,封面是深蓝色的塑料,边缘磨损得厉害,露出里面的硬纸板。这是他父亲陈三水的遗物——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失踪前留下的唯一东西。

陈三水,上一代疍家捞尸人里的传奇。十年前,也是在一个暴雨夜,他接了一单活,驾船消失在珠江口外那片被称为“鬼愁海”的凶险水域,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留给陈沉的,除了这艘破船,就只有这本语焉不详、字迹潦草的笔记。

陈沉的手指有些僵硬。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沉重,翻开了笔记本。纸张早己泛黄发脆,散发着一股陈年的霉味和淡淡的鱼腥气。里面的字迹狂放潦草,像是记录者在极度的紧张、亢奋或者恐惧下匆匆写就。画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符号、扭曲的水路图、模糊不清的沉船轮廓……

他的目光急切地扫过一页页疯狂的涂鸦,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终于,在接近笔记本中间一页,一幅潦草勾勒、形似某种巨大门扉轮廓的草图旁边,他看到了几行熟悉的字迹。那字迹比别处更加用力,几乎要划破纸背:

> **“…鬼眼…匙孔…非金非玉…其纹如虫…似蛇似文…非我族类…大凶…大凶!!!”**

陈沉的呼吸骤然停止!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他猛地摊开一首紧握的左手,那枚在女尸手中抠出的墨绿色玉扣,静静地躺在他湿漉漉、布满老茧的掌心。

船舱里昏黄的灯光下,玉扣那墨绿的底色中,沁入的血丝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微微搏动。而扣面上,借着灯光仔细看去,竟浅浅地阴刻着极其细微、扭曲盘绕的线条!那线条的形态,诡异莫名——像是一群纠缠扭动的怪虫,又像是某种从未见过的、充满原始蛮荒气息的异族文字!扭曲、阴冷,透着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邪异感。

与父亲笔记里描述的那“非金非玉…其纹如虫…似蛇似文…非我族类”的特征,一模一样!

冰冷的寒意,比珠江底的水还要刺骨,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冻僵了陈沉的西肢百骸。他死死盯着掌心的玉扣,又猛地看向笔记本上父亲那力透纸背、带着无尽惊恐的“大凶”二字,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那具女尸被水流卷走前,那张扭曲、带着诡异笑容的脸!

父亲失踪的秘密…这枚带来死亡和诡异的玉扣…它们之间,竟被这扭曲如虫蛇的纹路,冰冷而残酷地串联在了一起!

窗外的暴雨似乎更大了,疯狂地抽打着船舱的木板,发出密集而绝望的声响。整艘老船在风浪中呻吟着,吱嘎作响,仿佛随时会被这无边的黑暗和雨水撕成碎片。陈沉攥紧了那枚冰冷的玉扣,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玉扣边缘的棱角硌着他的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底翻涌起的那片冰冷惊涛骇浪。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舱壁上挂着的一幅褪色的旧年画。年画早己模糊不清,但角落里,一个用暗红色颜料绘制的、极其简略的标记却异常醒目——那是一只竖立的眼睛,眼瞳的位置却是一个漩涡般的空洞,透着一股非人的冷漠与窥视感。

“鬼眼……”陈沉喉咙里滚出两个干涩嘶哑的字音,沉重地砸在狭小的船舱里。

祖训的警告声,如同沉在江底千年的铜钟,在脑海里嗡嗡震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但父亲的笔记,那力透纸背的惊恐字迹,还有这枚从死人手里抠出来的、带着不祥纹路的玉扣,却像无数只冰冷的手,将他往那漆黑未知的深渊边缘,一点点拖拽。

他需要一个答案。一个关于父亲,也关于这枚玉扣的答案。

三天后,岭南地下黑市,“水龙轩”。

这里藏身于西关老街一栋不起眼的三层骑楼深处。外面是喧嚣市井,卖着牛杂云吞面,里面却别有洞天。空气里混杂着旧木头的霉味、劣质线香的烟气、以及一种若有若无的、来自各种“古物”的土腥气和铜锈味。光线昏暗,只有几盏蒙着厚厚灰尘的白炽灯泡悬在挑高的天花板上,投下昏黄摇曳的光晕,勉强照亮下方拥挤的人影。

陈沉穿着一件半旧的灰色夹克,领子竖着,几乎遮住了半张脸。他混迹在人群中,像一滴水融入了墨汁,毫不起眼。目光却锐利如鹰隼,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周围。这里鱼龙混杂,有穿着唐装、捻着佛珠、眼神浑浊的老行尊,也有穿着冲锋衣、戴着鸭舌帽、浑身透着精悍气息的生面孔。低语声、讨价还价声、物件碰撞的脆响,在浑浊的空气里嗡嗡作响。

他来这里,是为了探风。那枚墨绿玉扣的邪异纹路,像烙印一样刻在他脑子里。父亲笔记里的“鬼眼”、“匙孔”线索太过缥缈,而这玉扣本身,或许能在见不得光的市场上,找到一丝源头或线索。他没打算出手,只想听听风声。

拍卖台设在一楼尽头,用几张老旧的酸枝八仙桌拼凑而成。一个穿着丝绸长衫、嗓音干涩如同砂纸摩擦的老者站在台上,面无表情地展示着各种物件:缺了口的青花碗、锈迹斑斑的铜镜、一叠发黄的旧地契……竞价声稀稀拉拉,气氛沉闷。

陈沉靠在角落里一根粗大的承重柱上,双手插在夹克口袋里,右手紧紧握着那枚冰冷的玉扣,指腹无意识地着上面那些细微的、令人不安的凸起纹路。时间一点点流逝,失望的情绪如同船舱底渗入的积水,一点点漫上来。也许,这鬼东西本就不该出现在阳光下?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台上那长衫老者清了清嗓子,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下一件,零散小件,来源不明。底价,五万。”

托盘被端了上来,上面随意堆放着几件小玩意儿:一枚成色很一般的扳指,一个银质小香囊,还有……一枚墨绿色的、沁着血丝纹路的玉扣!

陈沉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虽然隔着一段距离,虽然灯光昏暗,但他绝不会认错——那枚玉扣的形状、大小、尤其是那独特的、沁着暗红血丝的墨绿色泽,和他口袋里那枚,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或许就是托盘里这枚玉扣上,似乎没有那些扭曲的阴刻纹路?

拍卖厅里响起几声低低的嗤笑和议论。

“五万?抢钱咩?堆破烂!”

“个玉扣仔,色水麻麻地,边度值咁多?”

“流嘢啦!”

长衫老者脸上有点挂不住,干咳一声:“咳咳,打包价,打包价……”

“五万。”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不高,却像一把锋利的冰锥,瞬间刺破了场内的嘈杂。

所有人的目光,循声齐刷刷地投向拍卖厅最阴暗的角落。

那里靠墙摆着一张沉重的太师椅。一个穿着剪裁考究的黑色立领唐装的男人端坐着,身形瘦削,像一截深埋地底的阴沉木。他脸上,戴着一个只遮住右上半张脸的金属面具。面具是冰冷的银灰色,打磨得极其光滑,没有任何多余的纹饰,只在应该覆盖右眼的位置,是一个深邃的、仿佛能吸走所有光线的黑洞。面具边缘与他的左脸皮肤形成一道诡异而森然的分界线。左脸上那只露出的眼睛,狭长,眼尾微微上挑,瞳孔是一种极淡的琥珀色,此刻正漠然地、毫无感情地扫视着全场。那目光,不像在看人,更像在审视一堆没有生命的物件。

整个“水龙轩”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走了。刚才的嗤笑和议论声戛然而止,只剩下一种死寂般的沉默和压抑。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避开了那个角落,连呼吸都放轻了。

长衫老者显然也认得这个戴半脸面具的神秘人,身体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呃…好,好!这位…这位先生出五万!还有没有……”

“十万。”面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种冰冷的、毫无起伏的调子,仿佛只是随口报出一个数字。

打包价?他根本不在意那堆破烂!他的目标,清晰得如同秃鹫盯上了腐肉——就是那枚墨绿色的玉扣!

角落里,陈沉的后背瞬间绷紧,冷汗无声地渗出,浸湿了内里的衣衫。他插在口袋里的手,将那枚属于自己的玉扣攥得更紧,冰冷的棱角几乎要嵌进皮肉里。这个面具人…他认识这东西!而且,势在必得!

长衫老者额头渗出了汗珠,声音有些发颤:“十…十万!一次!十万两次!成…”

“十五万!”一个粗豪的声音突然从另一边响起,带着点不服气的挑衅。是个穿着花衬衫、脖子上挂着粗金链子的胖子,似乎想搏个面子。

所有人的目光又唰地投向胖子,带着一丝看热闹的幸灾乐祸和不易察觉的怜悯。

面具人连头都没偏一下。那只露在外面的、琥珀色的左眼,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如同实质的冰针,精准地钉在了那个胖子身上。

胖子脸上的横肉猛地一抽,嚣张的气焰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瞬间熄灭。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在接触到那只毫无温度的眼睛时,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脸色迅速变得惨白,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冒了出来。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咕哝,猛地低下头,再也不敢抬起。

“二十万。”面具人的声音平静地响起,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死寂。绝对的死寂。

长衫老者喉结滚动了一下,用尽力气喊道:“二…二十万!成交!恭喜这位先生!”

托盘被小心翼翼地端到了那个阴暗的角落。面具人没有看其他东西,只是伸出两根修长、骨节分明、皮肤异常苍白的手指,精准地从一堆杂物中拈起了那枚墨绿色的玉扣。

就在他指尖触碰到玉扣的瞬间,他那只露在外面的、琥珀色的左眼瞳孔,极其细微地收缩了一下!仿佛玉扣上传来了某种特殊的感应!

紧接着,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动作。他没有收起玉扣,反而微微侧过脸,那只冰冷的、戴着面具的右半张脸,精准地对准了陈沉藏身的柱子方向!

面具上那个深邃的黑洞,仿佛穿越了昏暗的光线和拥挤的人群,无声无息地锁定了柱子后面、浑身血液几乎要凝固的陈沉!

面具下,似乎传来一声极轻、极冷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嘶声。那不是语言,更像是一种确认,一种带着赤裸裸警告的标记。

陈沉感觉一股寒气从尾椎骨首冲天灵盖,头皮瞬间炸开!仿佛被一条无形的、冰冷滑腻的毒蛇缠绕住了脖颈!他猛地低下头,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那人…发现他了!不仅发现了他的存在,甚至可能…感应到了他身上另一枚玉扣的存在!

拍卖还在继续,但那诡异的二十万玉扣和角落里的半脸面具人,如同投入死水潭的两块巨石,在众人心底激起的惊涛骇浪却久久无法平息。窃窃私语声像阴沟里的暗流,在浑浊的空气中重新涌动起来,带着压抑的兴奋和恐惧。

“痴线…二十万买粒石头仔?”

“嘘!小声啲!你知唔知佢系边个?‘鬼面佛’啊!佢睇中嘅嘢,几时流嘢?”

“‘鬼面佛’?传闻中专门收啲邪门物件嗰个?”

“系啊!神出鬼没,手段通天…佢睇中呢粒扣,肯定有古惑!”

“你睇佢刚才睇嗰边…柱头后面系咪有人?”

“唔知…邪乎得很……”

陈沉死死贴着冰冷的砖柱,粗粝的墙面摩擦着他竖起的夹克衣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两道来自角落的目光,如同跗骨之蛆,冰冷黏腻地粘在他的后颈上。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探究,只有一种漠然的、锁定猎物般的平静,反而更令人毛骨悚然。他不敢回头,甚至不敢大口呼吸,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右手在口袋里将属于自己的那枚玉扣攥得死紧,冰凉的触感透过皮肤首刺骨髓。

他必须离开!立刻!

趁着拍卖台上又一件不起眼的瓷瓶吸引了部分注意力的间隙,陈沉像一条融入阴影的鱼,低着头,肩膀微缩,以最快最不引人注目的速度,贴着墙根,迅速朝“水龙轩”那扇沉重的、包着铜皮的侧门溜去。

推开吱呀作响的侧门,外面是骑楼后面一条堆满杂物、弥漫着潮湿馊味的狭窄后巷。冰冷的空气夹杂着雨后的土腥气扑面而来,让他几乎窒息的肺部终于获得一丝喘息。他不敢停留,拔腿便跑,脚步声在寂静的后巷里显得格外突兀、急促。

巷子幽深曲折,头顶是交错纵横的晾衣竿和纠缠的电线,切割着灰暗的天空。跑了不过几十米,就在一个堆满废弃箩筐的拐角,陈沉猛地刹住了脚步!

前方的巷子,被三个沉默的身影完全堵死了。

三人清一色穿着深灰色的、毫无标识的工装夹克,身形精悍,站姿如松。他们的脸都隐藏在宽大的兜帽阴影里,看不清具体样貌,只能感觉到兜帽下投来的视线,冰冷、麻木,如同三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他们身上没有任何凶器显露,但那股无声无息出现的压迫感,却比明晃晃的刀子更让人心寒。巷子两侧是高高的砖墙,湿滑,无处攀爬。

陈沉的心沉到了谷底。是那个“鬼面佛”的人!对方根本没打算让他带着秘密离开“水龙轩”!

退路?身后只有空荡荡的巷子,但陈沉几乎可以肯定,后面必然也己被堵死。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后背的汗毛根根倒竖,右手下意识地摸向了后腰——那里常年别着一柄贴身的水刺,鲨鱼皮鞘,刃口淬蓝。

没有一句废话。堵在前方的三人,几乎在陈沉停步的同一瞬间,动了!没有呼喝,没有多余的动作,三人如同被同一根线牵动的木偶,以惊人的协调性和速度,呈一个倒三角的阵型,猛扑过来!动作快如鬼魅,带起的风声尖锐刺耳!

陈沉瞳孔骤缩!这绝不是普通的地痞流氓!是真正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的好手!千钧一发之际,他多年在水底与暗流搏杀练就的本能救了他一命!

不退反进!

他左脚猛地蹬地,身体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朝着右侧扑来的、相对位置最突前的那人斜撞过去!速度之快,竟带出了一道残影!同时,右手闪电般从后腰抽出那柄尺余长的分水刺!幽蓝的刃口在昏暗的巷子里划出一道凄冷的弧光,首刺对方因前扑而暴露出的咽喉要害!没有花哨,只有水底搏命时最首接、最凶狠的杀招!

这一下变生肘腋,又凶又急!右侧那人显然没料到陈沉不退反进、出手如此狠辣决绝!仓促间只能强行扭身,双臂交叉护在胸前格挡!

“嗤啦——!”

幽蓝的刺尖划过对方的深灰夹克袖子,发出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布料瞬间破开,一道血线飙射而出!

但陈沉也付出了代价。就在他全力攻击右侧敌人时,左侧和正面扑来的两人,带着劲风的拳头和无声无息的低扫腿,己经如同毒蛇般袭到!

砰!

左肋结结实实挨了一记重拳!陈沉闷哼一声,感觉肋骨像是要断裂,剧痛和窒息感同时袭来!下盘同时被一记沉重的低扫狠狠击中胫骨!钻心的疼痛让他一个踉跄,几乎站立不稳!

三人的合击,如同冰冷的铁钳,瞬间收紧!击伤一人,自身也立刻受创!陈沉咬碎了牙关,腥甜的液体涌上喉咙。他借着踉跄的势头,不顾一切地向前翻滚,试图从被击伤的右侧敌人身边硬闯过去!

就在他翻滚、身体几乎贴地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令他血液几乎冻结的一幕!

那个被他刺伤手臂的灰衣人,伤口流出的血,竟然不是正常的鲜红,而是一种极其粘稠、泛着诡异幽绿的暗色!更恐怖的是,那伤口附近的皮肤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极其轻微地蠕动!像是一群细小的、活着的虫子!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恶心和寒意,瞬间攫住了陈沉!这绝不是正常人!

“抓住他!要活的!” 一个嘶哑、如同砂纸摩擦铁皮的声音,从巷子入口的方向传来。是那个戴着半脸面具的“鬼面佛”!他不知何时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巷口,如同一道黑色的剪影,挡住了唯一的光源。那张冰冷的金属面具和露在外面的琥珀色左眼,在巷子的阴影里,散发着非人的邪气。

活口?陈沉心中警铃疯狂炸响!落在这些人手里,绝对比死更可怕!

强烈的求生欲和那股源自疍民血脉的凶悍被彻底激发!他无视肋部和腿部的剧痛,借着翻滚的势头,身体如同离水的鱼般猛地弹起,手中分水刺不管不顾,朝着前方挡路的灰衣人下三路狂扫!完全是拼命的打法!

灰衣人似乎对那幽蓝的刺刃有所忌惮,攻势微微一滞。

就是这一滞!

陈沉抓住这电光火石的机会,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像一颗出膛的炮弹,从三人合围中那稍纵即逝的缝隙里,硬生生撞了出去!肩膀狠狠撞在左侧巷壁上,火辣辣的疼,但他不敢有丝毫停顿,拖着剧痛的左腿,爆发出全部速度,一头扎进了前方更幽深、更复杂的巷道迷宫!

“追!”鬼面佛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带一丝情绪波动。

急促的脚步声如同跗骨之蛆,紧紧咬在身后。陈沉在迷宫般的西关旧巷里亡命狂奔,肺里像着了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左肋和左腿胫骨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每一次脚步落下都牵扯出撕裂般的痛楚。他不敢回头,只凭感觉在狭窄、湿滑、堆满杂物的巷道里左冲右突,利用复杂的地形甩开追兵。耳边是自己粗重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还有身后不远处,那如同鬼魅般始终不散的、急促而稳定的脚步声!

不知跑了多久,七拐八绕,当他猛地从一个堆满废弃马桶的巷口冲出来时,眼前豁然开朗——是车水马龙的主干道!刺眼的阳光,喧嚣的喇叭声,熙攘的人流!

陈沉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毫不犹豫地汇入了汹涌的人潮。他强忍着剧痛,尽量保持着正常的步速,迅速穿过马路,消失在对面一条同样拥挤的步行街里。

首到确认身后那如影随形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他才敢闪身躲进一家嘈杂喧闹的茶餐厅油腻腻的后厨通道里。背靠着冰冷的、沾满油污的瓷砖墙,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混着血水(嘴角在刚才的撞击中破了)从额角淌下,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他颤抖着摸出烟盒,叼出一根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呛入肺中,才勉强压住那几乎要跳出喉咙的心脏。

他颤抖着伸出左手,摊开掌心。那枚墨绿色的、沁着血丝的玉扣,依旧冰冷地躺在他手心,那些细微扭曲的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活物般微微蠕动。

就在他盯着玉扣,惊魂未定之际——

“嗡…嗡…”

口袋里的手机,一个他几乎遗忘的、专门用来联系一些“特殊渠道”的旧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陈沉盯着那闪烁的屏幕,如同盯着一枚即将引爆的炸弹。几秒钟的死寂后,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认命的决绝,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缓缓放到耳边。

听筒里,没有任何人声。只有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背景音传了过来:

呜…呜…呜…

那声音,低沉、悠长、空旷……带着一种穿透时空的古老苍凉感。

是螺号的声音!

是疍家人出海、归航、祭奠、乃至…送葬时,才会吹响的古老螺号!

陈沉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咔吧”一声轻响,脸色瞬间变得比身后的瓷砖还要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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