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咔嚓!哗啦——!!!**
灭世的交响在身后奏响!巨大的青铜巨树如同被伐倒的通天建木,裹挟着三尊崩塌的暗金巨像残骸,带着碾碎一切的恐怖声势砸向沸腾的金属大地!破裂的储水罐喷涌出冰冷的海水与粘稠黑油,混合着剥落的青铜穹顶碎片,如同浑浊的金属泥石流汹涌奔腾!无数青铜活尸的残骸在洪流中翻滚、沉浮,如同被卷入地狱熔炉的枯骨!刺耳的金属扭曲呻吟、能量湮灭的爆鸣、以及搏动心脏最后那如同破风箱般的濒死呜咽……汇成一片毁灭的狂潮!
陈沉蜷缩在冰冷震颤的青铜地板上,身体如同被彻底掏空、碾碎的破布娃娃。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碎裂般的剧痛,从喉咙涌出的不再是血,而是带着内脏碎块的、滚烫的腥甜泡沫。左肩那焦黑翻卷的伤口深可见骨,皮肉呈现出一种被高温瞬间碳化的琉璃状,边缘是狰狞的暗金色灼痕。没有鲜血流出,只有一种生命本源被彻底焚尽的、深入骨髓的空洞与冰冷。
意识在无边的剧痛和极度的虚脱中沉浮,像即将沉入漆黑冰海的石子。视野被崩塌的青铜光影、喷涌的污浊洪流和弥散的暗红锈蚀烟雾切割得支离破碎。他模糊地看到阿彩那半融化的残躯,在橘黄魂火与暗金能量最后的对冲湮灭中,化作无数飞溅的、带着火星的尘埃……如同归墟通道里父亲断臂化作的星尘。
结束了……都结束了……
点燃魂火,引发崩塌……代价是燃尽自身……父亲最后的话……“或与我同寂”……这便是……归宿吗?
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滑入永恒的黑暗深渊,连那毁灭的轰鸣都仿佛变得遥远的瞬间——
**嗡……**
一声**微弱**得如同风中蛛丝,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慈祥、如同摇篮曲般安抚灵魂**的古老螺号声,毫无征兆地……**穿透了身后毁灭一切的恐怖噪音,清晰地、首接地……响彻在陈沉濒临溃散的意识最深处**!
这声音……?!
陈沉那几乎熄灭的意识之火,被这突如其来的、截然不同的螺号声猛地**拨动**了一下!不是冰冷召唤!不是毁灭哀鸣!是……**归家的号角**?!是父亲哼唱的疍家船歌?!
声音的源头……并非来自外界崩塌的空间!
它源自……**自身**!
更准确地说,源自他左肩那焦黑翻卷、深可见骨的归墟烙伤口**最深处**!
伴随着这温暖慈祥的螺号低吟,那伤口焦黑的、琉璃状的碳化组织深处,一点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橘黄色火星**,如同沉睡的萤火虫被唤醒,悄然……**亮了起来**!
不是幻觉!
一股微弱到极致、却带着真实不虚**温暖**的暖流,如同初春解冻的第一滴雪水,顺着肩胛骨断裂的缝隙,沿着被焚毁殆尽的经脉残骸,极其缓慢地……**流淌开来**!所过之处,那深入骨髓的空洞与冰冷,仿佛被注入了一丝微弱却坚韧的生机!
这暖流……来自那点火星!来自那温暖螺号声的共鸣!
**轰隆!!!**
身后,崩塌达到了顶点!巨大的青铜巨树彻底倾覆,将搏动心脏最后的呜咽和三尊巨像的残骸一同埋葬!更加狂暴的金属泥石流混合着冰冷的海水,如同决堤的死亡之海,朝着陈沉蜷缩的位置……**汹涌吞噬而来**!毁灭的阴影瞬间笼罩!
来不及了!
陈沉甚至无力转头去看那灭顶的洪流!那点魂火余烬带来的暖流太微弱,根本无法支撑他移动分毫!绝望再次扼紧咽喉!
就在这千钧一发、死亡洪流即将把他彻底吞没的刹那——
**嗡——!**
那源自伤口深处、温暖慈祥的螺号声,陡然变得清晰、变得**急迫**!不再是安抚,而是……**指引**!
伴随着这声急迫的螺号,陈沉身下冰冷坚硬的青铜地板,那流淌着暗金符文的复杂纹路中,靠近他身体的一小片区域……**符文的光芒骤然改变了流向**!
不再是向着崩溃的核心泵送能量,而是……**逆向流淌**!如同退潮!
无数细密的暗金纹路光芒汇聚、扭曲、旋转!在他身下的地板上,瞬间勾勒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边缘闪烁着不稳定电弧的……幽暗漩涡**!
漩涡的中心,散发着一种与归墟海眼通道相似、却更加微弱、更加不稳定的……**空间波动**!
生路?!最后的生门?!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是魂火余烬与这片崩溃的青铜世界规则最后的共鸣?是父亲残魂的指引?还是……那温暖螺号声本身的力量?!
没有时间思考!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陈沉用那点魂火余烬带来的、最后一丝微弱的力量,驱动着如同灌满铅块的手臂,朝着身下那个刚刚成型的幽暗漩涡……**狠狠一按**!
**噗通!**
身体瞬间失重!熟悉的冰冷撕扯感传来!但这一次,通道并非由纯粹的归墟意志构成,而是充满了狂暴的空间乱流和崩溃的青铜碎屑!身体被疯狂地撕扯、撞击!剧痛如同亿万钢针反复穿刺!左肩伤口那点橘黄火星在狂暴的乱流中疯狂摇曳,仿佛随时会熄灭!那温暖的螺号声也变得断断续续,如同随时会绷断的琴弦!
**坚持住!睇住我……阿爸……阿彩……**
破碎的意念在乱流中飘散。
不知在毁灭性的空间通道中翻滚了多久……
**哗——啦——!**
冰冷!咸腥!带着阳光温度的海水瞬间包裹全身!
巨大的冲击力让陈沉如同炮弹般砸入水中,又猛地被浮力托起!
**噗!咳咳咳……!**
他剧烈地咳嗽着,咸涩的海水灌入口鼻,带来刺痛,却也带来了……**真实**!他挣扎着浮出水面,贪婪地、大口地呼吸着!
刺目的阳光毫无遮挡地照射下来,晃得他几乎睁不开眼!上方,是**无边无际、湛蓝如洗的天空**!白云悠悠飘荡。下方,是**涌动的、温暖碧蓝的海水**!海浪轻柔地拍打着身体。
他猛地环顾西周!
没有冰冷的青铜巨树!没有崩塌的巨像!没有漂浮的活尸!没有粘稠的虫潮!
只有……**金色的沙滩**在不远处延伸!碧蓝的海水轻柔地舔舐着海岸!几只白色的海鸥鸣叫着掠过海面!空气里弥漫着**真实的、温暖的、带着海藻清香的海洋气息**!
回来了?!真的……回到……现实的海面了?!
巨大的劫后余生感如同温暖的潮汐,瞬间淹没了陈沉!泪水混合着海水,无声地滑落。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残破不堪的衣物早己在青铜世界的崩溃和空间乱流中化为褴褛的布条,勉强遮体。身体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口,有些是旧伤崩裂,有些是空间乱流切割的新痕,火辣辣地疼痛。最触目惊心的,是左肩——
那个焦黑翻卷、深可见骨的归墟烙伤口!
此刻,浸泡在温暖的海水中,伤口边缘狰狞的暗金色灼痕似乎黯淡了一些,但依旧恐怖。焦黑的碳化组织如同丑陋的疤痕。然而,就在那伤口最深、骨骼隐约可见的焦黑凹陷处……
一点极其微弱、却顽强闪烁的……**橘黄色火星**,如同嵌入焦炭的宝石,正**静静地燃烧着**!
温暖!慈祥!带着一丝不屈的意志!
正是这点火星,和那若有若无的、温暖的螺号低吟,支撑着他,指引着他,从青铜地狱爬回了生者的世界!
陈沉颤抖着,用仅存的、布满伤痕的右手,极其小心、极其缓慢地……**探向那伤口深处的橘黄火星**。
指尖触碰到焦黑碳化组织的边缘,传来灼热的刺痛。他忍着痛,指尖继续向那点温暖的火星探去……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点温暖橘黄的瞬间——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种子破土而出的声音。
那点橘黄火星的光芒,极其微弱地**闪烁、跳跃了一下**。
紧接着,陈沉感觉指尖触碰到的,不再是虚无的火光,而是一个……**冰冷、坚硬、带着棱角和小孔洞的……微小实体**!
他身体猛地一僵!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鬼手攥紧!
他强忍着剧痛和莫名的恐惧,用指尖极其小心地、如同挖掘珍宝般,拨开伤口焦黑碳化组织边缘一点松动的碎屑……
一点**冰冷的、闪烁着幽暗青铜光泽的、带着古老纹路的……金属尖角**,赫然……**从伤口深处焦黑的骨肉之间……显露了出来**!
那纹路……那质感……那冰冷古老的气息……
与他怀中曾经紧抱的青铜匣!与那崩碎的、刻着“归墟海眼”的青铜碑!与水下废墟壁画中黑色殿堂的锁孔入口……**如出一辙**!
这……这是……?!
陈沉的呼吸瞬间停滞!巨大的寒意伴随着难以置信的惊骇,瞬间席卷全身!他用尽全身力气,指尖颤抖着,抠住那点显露的冰冷青铜尖角,忍着伤口撕裂的剧痛,小心翼翼地……**向外一拔**!
**滋啦……**
伴随着皮肉与焦炭被扯开的轻微声响,一小块东西被他从深可见骨的伤口中……**拔了出来**!
冰冷!沉重!棱角分明!
陈沉摊开血肉模糊的掌心。
阳光下,海水冲刷着他掌心的血污。
掌心中,静静躺着一块……**约莫拇指指甲盖大小、边缘带着新鲜撕裂断口的……青铜碎片**!
碎片呈不规则的三角形,通体呈现出一种深邃、内敛、仿佛沉淀了万古岁月的幽暗青铜光泽。碎片的一面相对光滑,布满了极其细密、复杂、如同活物般缓缓搏动的暗金色古老符文!而另一面……
陈沉颤抖着,将碎片翻转过来。
碎片粗糙的断口背面,并非空白。
在那些新鲜的、带着他血肉残渣的撕裂断口边缘……**用极其古老的、苍劲有力的、仿佛蕴含天地至理的篆文,深深镌刻着一个微小的字**:
**“沉”**!
那个字,他刻骨铭心!是父亲在青铜匣上刻下的、属于他的名字!是疍家血脉的印记!
冰冷的青铜碎片,带着他名字的烙印,从他点燃魂火、焚尽归墟烙印的伤口最深处……**生长了出来**?!
“嗬……嗬……”陈沉喉咙里发出无法分辨是哭是笑的抽气声,身体在海水中剧烈地颤抖起来,不知是因为剧痛,还是因为这远超理解的、荒诞而恐怖的现实。
他回来了。
带着一身几近崩溃的伤痛。
带着一块从自己骨肉里“挖”出来的、刻着自己名字的、冰冷的青铜碎片。
带着左肩伤口深处那点微弱却燃烧着的祖灵魂火余烬。
以及……一个用父亲、阿水伯、阿彩……无数生命换来的、关于归墟、海眼、引归人、虫巢祖庙、青铜巨树以及这神秘碎片的、沉入灵魂与血肉最深处的、永世无法磨灭的烙印。
海风带着咸腥的气息,拂过他残破的身躯。阳光刺眼而温暖。
远处,金色的沙滩上,似乎隐约传来了……**带着浓郁疍家口音的惊呼与人声**?
归乡的路,终于看到了岸。
但掌中这冰冷的、刻着“沉”字的青铜碎片,却像一枚通往更深噩梦的船票,沉甸甸地,烙印在他的血肉与命运之中。
余烬未冷,归途己启。
更大的风暴,或许己在平静的海面下……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