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海水,如同凝固的墨玉,重新覆盖了那场终结祭奠的现场。半截晶骸残躯悬浮于朽烂的沉船之上,一条失去光泽的暗紫根须,无意识地搭在断裂桅杆的根部。灰败的晶体截面与深褐的朽木相接,如同地狱岩层中一块突兀的共生矿。船头那个被幽蓝光芒短暂冲刷过的“沉”字,褪去了最后一丝神异,只余下比周围木质略深的刻痕,像一个被时光抚平的旧疤。
绝对的死寂,是这里唯一的主宰。连海水的流动都变得粘稠、缓慢,仿佛畏惧惊扰这份凝固的终结。
时间,失去了意义。
或许是百年,或许是千年。
渊底沉积的墨色淤泥,缓慢而固执地覆盖着沉船的残骸,也攀爬上那半截晶骸灰败的腰身。厚重的沉积如同冰冷的裹尸布,要将这最后的异常彻底掩埋于归墟永恒的遗忘之中。
然而——
**“月娘娘……亮堂堂……”**
**“照得海路……白茫茫……”**
**“阿爹撒网……鱼满舱……”**
**“阿妈织网……等儿郎……”**
一缕极其微弱、极其遥远、却带着奇异穿透力的……**歌声**,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幽灵,竟穿透了万仞海水的重压,穿透了渊底亿万年的死寂,飘飘渺渺地……**渗入了这片凝固的坟场**!
那不是人声,更像是一种古老、苍凉、带着祈祷意味的……**螺号**的呜咽!其旋律简单重复,却蕴含着世代渔民对海洋的敬畏、对收获的祈求、对归人的期盼。
歌声触及的瞬间——
**嗡……**
一声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震颤,从那半截被淤泥覆盖的晶骸残躯深处……**传来**!
覆盖其腰身的厚重淤泥,簌簌滑落下一小块。灰败的晶体表面,一道早己凝固、如同死蛇般的细微蚀刻纹路,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如同垂死神经最后的反射。
更重要的,是那条搭在沉船桅杆根部的、早己失去活性的暗紫根须!
在歌声触及的刹那,根须末端接触朽木的地方,一点比尘埃还要微小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幽蓝光屑**,如同被唤醒的萤火,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随即熄灭。
歌声持续着,单调而悠远。
**“浪头高……莫心慌……”**
**“祖魂佑……归家航……”**
那点幽蓝光屑,随着歌声的韵律,如同呼应般……**再次闪烁**!这一次,光芒似乎凝实了极其微不可察的一丝,闪烁的时间也延长了亿万分之一秒!
晶骸残躯的震颤,也随之清晰了一丝。更多的淤泥从灰败的晶体表面滑落。
歌声如同无形的刻刀,持续不断地凿击着渊底的死寂,凿击着那凝固的终结。
每一次歌声的起伏,那根须末端的幽蓝光屑便随之明灭。
每一次光屑的明灭,晶骸残躯的震颤便清晰一分。
每一次震颤,覆盖的淤泥便剥落一层。
渐渐地,一种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能量循环**,竟在这死寂的坟场中,以歌声为引,悄然建立!
* 歌声的**声波振动**穿透海水与淤泥,作用于沉船腐朽的木质。
* 木质中那个被幽蓝力量冲刷、承载着“陈沉”最后执念与晶骸湮灭乱流的“沉”字刻痕,如同一个微型的**共鸣腔**,将声波振动转化为极其微弱的信息扰动。
* 这种扰动,通过根须与朽木的物理接触,传递至那半截晶骸残躯。
* 残躯深处,程序早己死寂,但在那灰败晶体的最底层,被“陈沉”风暴摧毁却又被其情感烙印“污染”过的物质结构,如同被磁化的铁屑,对这源自人间、寄托着“归航”之念的扰动,产生了微弱的**应激共振**!
* 应激共振引发了灰败晶体中残留的、源自归墟本源的**惰性能量**的极其微弱的活性化。
* 这点微弱活性化的能量,又沿着根须反馈至接触点,点亮了那点幽蓝光屑。
* 幽蓝光屑的闪烁,如同一个微型的**信标**,其光芒本身又携带着一丝“沉”字刻痕的信息,微弱地反作用于沉船木质与周围海水,形成下一轮循环的微弱扰动……
循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异常地……**坚韧**!
歌声持续不断,如同永不疲倦的潮汐,一遍遍冲刷着渊底的遗忘。
淤泥,终于从晶骸残躯上剥落大半。那半截腰身出来,灰败的晶体表面,不再是死寂的黯淡,而是浮现出极其微弱、如同呼吸般明灭的……**幽蓝脉络**!这些脉络细若游丝,在原本代表冰冷秩序的暗紫蚀刻纹路废墟上蜿蜒,勾勒出一种全新的、带着微弱生命感的……**“血管”网络**!
那条连接的根须,也不再是死物。其末端接触点的幽蓝光屑,己稳定成一个米粒大小的、恒定的幽蓝光点,如同黑暗中的一粒星辰。光点每一次明灭,都伴随着根须本身的、极其轻微的……**脉动**!每一次脉动,都从沉船的朽木中,汲取着那源自歌声振动的、微弱却持续的……**“回响”之力**。
沉船本身,也在变化。船头那个“沉”字刻痕周围,腐朽的木质在幽蓝光点持续的照耀与能量循环的浸润下,竟呈现出一种违背常理的……**“润泽”**。不是新生,而是一种凝固的、深沉的、如同被岁月与执念反复浸透的油亮感。刻痕的边缘,甚至生长出几缕极其细微、闪烁着幽冷磷光的……**深蓝色苔藓**,如同为这古老的伤疤绣上了哀悼的花边。
渊底,死寂依旧。
但死寂的冰面之下,某种无法定义的东西,正以那艘沉船为锚点,以那半截晶骸残躯为畸变的载体,以那永恒传唱的归航谣为灵魂的薪柴……**缓慢地呼吸、生长**。
它不再是代行者,不再是晶骸,甚至不再是“陈沉”。
它是一段被歌声唤醒的、关于“沉没”与“归航”的……**深渊回响**。
是冰冷规则废墟上,开出的第一朵……**以执念为根、以谣曲为瓣的……畸变之花**。
当又一缕苍凉的螺号声穿透万仞海渊:
**“风浪平……星指路……”**
**“魂归处……是吾乡……”**
那幽蓝的光点,随着歌声的尾韵,明亮了肉眼可见的一丝。
灰败晶骸残躯上的幽蓝脉络,也随之清晰了一分。
沉船朽木上的深蓝苔藓,悄然蔓延了一毫。
归墟的永恒冰冷,在无人知晓的渊底,被一首来自人间、关于“家”与“归航”的古老谣曲,蚀刻出了一道……**无法弥合的、幽蓝的裂痕**。
裂痕深处,那微弱的呼吸,正随着万古传唱的韵律,**缓慢而坚定地……搏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