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无子的苏家
暮春的江南，细雨如丝，苏府后宅的雕花窗棂外，一树海棠被雨水打湿，零落的花瓣黏在青石板上，像是谁揉碎了的胭脂。
王氏坐在铜镜前，指尖无意识地着一支金簪，簪头的牡丹花纹早己被她的指腹磨得发亮。镜中的妇人眉眼温婉，却掩不住眼角的细纹和眼底的愁绪。她望着镜中的自己，忽然轻轻叹了口气，手指微微发抖。
“若是……能有个儿子……”
这句话像是一根细针，无声无息地刺进她的心里，疼得她眼眶发酸。她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指节泛白，仿佛这样就能攥住那些流逝的岁月、那些未能如愿的期盼。
“母亲。”一道温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王氏回头，见长女清婉正端着茶盏走进来，眉眼如画，举止端庄。她穿着一袭淡青色的襦裙，腰肢纤细，行走时裙摆如涟漪轻荡，衬得整个人如一朵含苞的兰，清雅矜贵。
“您又忧心了。”清婉将茶轻轻放在王氏手边，柔声道，“父亲说过，女儿也是能顶立门户的。”
王氏勉强笑了笑，伸手抚了抚清婉的发鬓，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是啊，女儿也是能顶立门户的——可这世道，谁信呢？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嬉闹声，三妹静姝手里攥着一块刚偷拿的蜜饯，蹦蹦跳跳地跑进来，杏眼弯弯，腮帮子鼓鼓囊囊，活像只偷了腥的猫儿。
“母亲！二姐又凶我！”她扑到王氏膝前，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告状。
王氏无奈地摇头，还未开口，便见二女儿明玉大步跨进门来，水青色的窄袖衫子衬得她腰身利落，一双眼睛清亮如星，此刻正微微眯着，带着几分凌厉。
“三妹，你今日的功课写完了？”明玉挑眉，语气不紧不慢，却莫名让人不敢糊弄。
静姝缩了缩脖子，心虚地往王氏身后躲。
明玉轻哼一声，正要再训，忽听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管家苏福匆匆赶来，脸色发白，额角还渗着汗。
“夫人！不好了！三老爷带着族里几位爷，还有账房的胡先生，硬闯到前头账房去了！说是奉了族老的意思，要查账！”
屋内瞬间一静。
王氏的脸色唰地惨白，手指猛地攥紧了帕子。清婉呼吸微滞，静姝也察觉气氛不对，悄悄闭上了嘴。
明玉的眼神却骤然冷了下来。
“查账？”她冷笑一声，嗓音清凌凌的，像是淬了冰，“我苏家的账，什么时候轮到外人来查？”
她转身就要往外走，王氏慌忙起身拉住她：“明玉！不可莽撞！那是你三叔公……”
“三叔公？”明玉回头，眼底锋芒毕露，“母亲，您当真以为，他们是来‘查账’的？”
她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刀——
“他们是来抢家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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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账房，苏茂林正背着手，趾高气扬地指挥着小厮翻箱倒柜。
他年近五十，身材微胖，一张圆脸上嵌着一双精明的三角眼，此刻正闪着贪婪的光。
“仔细点！每一本都要查！”他敲着桌子，声音拔高，“苏家这些年账目不清，族老们不放心，特意让我来瞧瞧！”
账房先生敢怒不敢言，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乱翻。
就在这时——
“砰！”
门被猛地推开，一道纤细却挺拔的身影逆光而立。
苏茂林眯眼看去，只见苏明玉站在门口，水青色的衣裙被风吹得微微扬起，衬得她腰身如柳，却又带着一股子凌厉的劲儿。她没戴多少首饰，只腕间一枚白玉镯子，素净却贵重，一如她这个人——看似内敛，实则锋芒暗藏。
“三叔公。”她开口，嗓音清冷，“查账可以，但您带这么多人闯我苏家账房，是不是太不把我父亲放在眼里了？”
苏茂林脸色一沉：“明玉丫头，你一个姑娘家，懂什么？族里这是为你们好！”
明玉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
“为我们好？”她缓步走进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苏茂林的神经上，“那三叔公不妨说说，顺昌米行的赵老板前日给您送的那五千两银子，也是为了我们苏家‘好’？”
苏茂林脸色骤变！
“你——胡说什么！”他猛地拍桌，额角青筋暴起。
明玉却不慌不忙，从袖中抽出一张纸，轻轻抖开——
“这是赵老板小厮的画押供词，三叔公要不要看看？”
屋内瞬间死寂。
苏茂林的脸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最后狰狞地扭曲起来。
“反了！反了！”他猛地挥手，厉声喝道，“给我把这丫头的嘴堵上！一个商贾之女，也敢污蔑族中长辈？！”
他身后两个壮硕的家丁立刻上前，伸手就要抓明玉！
明玉眼神一冷，不退反进，猛地抄起桌上的砚台——
“谁敢动我？！”
她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冰锥，刺得人脊背发寒。
那两个家丁竟一时被她气势所慑，僵在原地！
苏茂林气得浑身发抖，正要再骂，忽听外面一阵骚动，紧接着，一道低沉冷冽的男声淡淡响起——
“苏家今日，倒是热闹。”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身着玄色锦袍的年轻男子不知何时己站在院中，身姿如松，眉眼如刀，通身上下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矜贵与疏离。
——是谢砚之。
他怎么会在这里？
明玉心头一跳，却见谢砚之的目光淡淡扫过来，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又漠然移开。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场闹剧。
明玉的指尖微微发紧。
好一个……眼高于顶的谢家公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