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明玉坐在妆台前,由着丫鬟为她梳妆,铜镜中映出一张略显苍白的脸。距离谢砚之雨夜重伤闯入她闺房那晚,己过去半月有余。
"二小姐今日气色好多了。"丫鬟小心地为她簪上一支白玉兰花簪,"这簪子衬得小姐肤若凝脂。"
明玉勉强扯了扯嘴角。这半月来她几乎足不出户,对外只称染了风寒,实则是为了照料那个昏迷三日才醒的伤患。想到谢砚之高烧不退时死死攥着她手腕的模样,她指尖不自觉地颤了颤。
"明玉。"清婉轻叩门扉,一袭淡粉色春衫衬得她人比花娇,"知府夫人的帖子,邀我们明日去慈恩寺赏樱。"
明玉接过烫金帖子,眉心微蹙。自从赏菊宴那场风波后,知府夫人对苏家避之不及,怎会突然...
"说是为了缓和与谢家的矛盾。"清婉看出她的疑虑,轻声道,"顾公子也会去。"
明玉敏锐地捕捉到长姐眼中一闪而过的羞意。自码头一案后,顾家对清婉越发殷勤,想必是看中了苏家洗脱罪名后的前景。这认知让她胸口发闷。
"二妹若不想去..."
"去,为何不去?"明玉突然笑了,眼底却一片清明,"正好会会那位谢公子。"
次日清晨,慈恩寺的山道上落英缤纷。明玉特意选了件水绿色窄袖襦裙,腰间系着银丝蹀躞带,既不失闺秀体统,又便于行动。自那夜后,她再不敢掉以轻心。
"苏姐姐!"一个甜得发腻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明玉转身,只见柳依依穿着一身鹅黄衫子,像只花蝴蝶般翩然而至。她亲热地挽住明玉的手臂,身上浓郁的脂粉香熏得人头晕。
"多日不见,姐姐清减了呢。"柳依依眨着无辜的大眼睛,"听说姐姐病了,依依好生担心~"
明玉强忍抽回手的冲动,目光不经意扫过柳依依身后的侍女——那丫头袖口沾着些白色粉末,正鬼鬼祟祟地往腰间塞。
滑石粉?明玉心头警铃大作。这种粉末遇水即滑,常被用来...
"柳妹妹客气了。"她佯装整理鬓发,顺势抽出手臂,"听说令舅父去了泉州?那边海风,最是养人。"
柳依依笑容一僵,随即又甜腻起来:"舅父是去做生意呢。对了,听说谢表哥今日也会来,姐姐要不要..."
"明玉。"一个低沉的男声突然插入。
明玉呼吸一滞。谢砚之一袭月白色长衫立于樱树下,宽肩窄腰的轮廓被阳光勾勒得淋漓尽致。他面色仍有些苍白,却丝毫不减通身的矜贵气度。见明玉看过来,他微微颔首,目光在她腰间银带上停留了一瞬——那里别着当初他送的袖箭。
柳依依立刻松开明玉,娇滴滴地凑上前:"表哥~"
谢砚之侧身避开,眼神淡漠如霜:"佛门清净地,柳表妹自重。"
明玉险些笑出声。这男人伤才好就端出这副生人勿近的架势,倒与那夜高烧中攥着她不放的模样判若两人。
"苏小姐。"谢砚之突然向她伸出手,"住持方丈有请。"
明玉一怔,随即会意。她将手虚搭在他腕上,两人一前一后往禅院走去。谢砚之的衣袖散发着淡淡的药香,想来伤口还未痊愈。
"伤好了?"走远后,明玉低声问。
谢砚之目视前方:"承蒙苏小姐照料。"
这话说得客气,明玉却听出几分揶揄。那夜他昏迷不醒,是她亲手为他换药包扎。想到那具肌理分明的身躯上纵横交错的伤疤,她耳根微微发热。
"柳依依有古怪。"她急忙岔开话题,"她侍女袖中藏了滑石粉。"
谢砚之脚步微顿:"果然沉不住气了。"他忽然转身,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今日无论发生什么,别冲动。"
明玉仰头看他。阳光透过樱花瓣的间隙,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那双向来冰冷的眼睛此刻竟带着几分她读不懂的情绪。
"谢公子这是在担心我?"
谢砚之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拂去她发间的一片落樱。指尖擦过耳廓的触感让明玉心跳漏了半拍。
"记住,"他俯身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颈侧,"樱花涧的石板路很滑。"
说完便转身离去,月白衣袂在风中翩跹如鹤。明玉站在原地,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樱花深处,心头涌起无数疑问。他知道什么?柳依依要做什么?为何特意来警告她?
"二姐!"清婉的呼唤打断了思绪,"顾公子邀我们去樱花涧品茶,你要一起吗?"
明玉望向远处欢声笑语的人群,忽然注意到柳依依正拉着几个贵女往樱花涧方向走,那侍女紧随其后,袖口隐约闪着可疑的亮光。
"去。"明玉握紧袖中的鎏金算盘,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当然要去。"
樱花涧落英如雪,清澈的溪水载着花瓣蜿蜒流过。明玉刻意走在人群最后,目光始终锁定柳依依的一举一动。那丫头时不时瞥向溪边湿滑的石板路,嘴角挂着隐秘的笑意。
"苏姐姐。"柳依依突然凑过来,手里捧着两盏茶,"尝尝这樱花茶吧?"
明玉接过茶盏,佯装不慎手滑。茶盏坠地碎裂的声响引得众人回头,柳依依的侍女趁机往石板路上撒了把粉末——正是滑石粉!
"哎呀,我太不小心了。"明玉故作懊恼,余光却瞥见谢砚之正立于不远处的高台上,玄色衣袖下的手微微抬起——那是准备好的手势。
戏台己搭好,就等好戏开场。明玉抚了抚腰间银带,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这一次,她倒要看看,是谁算计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