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铁门之后
铁门在身后重重合上的声音,像一把钝刀割断了苏晚与过去五年的联系。她站在东海市第三监狱的大门外,手里攥着薄薄的释放证明,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六月的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水泥地面蒸腾的热浪扭曲了远处的景物。
没有预想中的拥抱,没有久别重逢的眼泪。空荡荡的停车场里,只有几只麻雀在啄食着什么。
"苏小姐,这是你的个人物品。"
狱警递过来一个透明塑料袋,里面装着五年前那条褪色的牛仔裤和一件洗得发皱的T恤。她机械地接过,塑料袋摩擦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有人...来接你吗?"
狱警的声音里带着职业性的关切。苏晚摇摇头,黑色短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发梢扫过脖颈时带来陌生的触感——监狱里的推子不会考虑美观。
"那需要帮你叫车吗?"
"不用了,谢谢。"
她的声音比想象中沙哑,像是很久没有使用的机器。走出警戒区时,苏晚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高墙上缠绕的电网在阳光下闪着冷光,瞭望塔里的警卫正用望远镜巡视着这片区域。
五年前,父亲在病床上拉着她的手说会等她出来。现在,停车场里连一辆出租车都没有。
苏晚把释放证明折好塞进牛仔裤口袋,沿着监狱外墙的阴影慢慢走着。柏油马路被晒得发软,运动鞋底传来细微的粘滞感。远处传来几声犬吠,可能是警犬训练基地的方向。
手机。
这个念头突然冒出来。她停下脚步,翻找塑料袋。果然没有——入狱时那部老式诺基亚早该报废了。苏晚苦笑一下,继续向前走。监狱建在郊区,要走两公里才能到最近的公交站。
蝉鸣声突然大作,像一场突如其来的交响乐。汗水顺着脊椎流下,打湿了棉质内衣。苏晚数着自己的脚步,这是她在狱中养成的习惯——用计数来对抗漫长的时间。
三百二十七步时,一辆黑色奔驰缓缓停在她身旁。车窗降下,露出一张陌生的男性面孔。
"苏晚小姐?"
男人的声音很平静,像是确认一个普通的工作事项。他穿着笔挺的深灰色西装,领带夹闪着低调的银光。
"我是陆氏集团的林秘书。陆总派我来接你。"
苏晚的瞳孔微微收缩。陆氏?那个与顾氏齐名的商业帝国?她和这个圈子唯一的交集就是...
"我不认识什么陆总。"
她的声音冷了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本该有一把防身的小刀。
林秘书推了推金丝眼镜,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信封。
"这是你妹妹苏晴的亲笔信。她目前在我们集团旗下的疗养院接受治疗。"
信封递到眼前时,苏晚闻到了淡淡的消毒水味。她的手指颤抖着拆开封口,熟悉的字迹立刻刺痛了她的眼睛:
"姐,我病了。陆先生愿意帮我,条件是你要去见他。别担心,我很好..."
信纸右下角画着一个小小的笑脸,那是她们小时候约定的暗号。苏晚的喉咙发紧,五年来第一次感到呼吸困难。
"她得了什么病?"
"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林秘书的声音放轻了些,"发现得早,预后良好。"
苏晴才二十二岁。苏晚眼前浮现出妹妹最后一次来探监时的样子,瘦小的身体裹在过大的外套里,嘴角却还挂着倔强的微笑。
"上车吧。"林秘书打开车门,"陆总不喜欢等人。"
空调的冷风扑面而来,苏晚打了个寒战。真皮座椅散发着淡淡的皮革味,车载香水是雪松混合着柑橘的香气——昂贵而克制,就像这辆车的主人可能具备的品质。
车子驶离监狱区域时,后视镜里闪过一个模糊的人影。苏晚猛地转头,但那人己经消失在拐角处。是错觉吗?还是...
"顾明远知道你今天出狱。"
林秘书突然开口,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
"他派人盯着监狱?"苏晚的声音绷紧了。
"陆总提前做了安排。"林秘书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顾家的人现在应该还在西区转悠。"
苏晚握紧了拳头。五年前那个雨夜,顾明远带着红酒来庆祝她升职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酒里下了药,醒来时警察的手电筒正照在她脸上,身旁是浑身是血的财务总监...
"为什么?"她突然问道,"陆沉为什么要帮我?"
这是她第一次首呼那个神秘总裁的名字。林秘书的表情微妙地变化了一下。
"这个问题,还是让陆总亲自回答你吧。"
车子驶入高速公路,窗外的景色开始飞速后退。苏晚望着远处东海市的天际线,那些玻璃幕墙大厦在阳光下像一把把竖立的刀。其中最高的一栋顶上,"陆氏集团"西个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我妹妹在哪家医院?"
"圣心国际疗养中心。"林秘书调整了一下空调出风口,"陆总是那里的主要投资人。"
苏晚沉默下来。五年的时间足够改变一切——父亲去世,妹妹生病,而她甚至不知道家里的老房子还在不在。现在,她唯一的亲人成了某个商业巨鳄的人质。
车子驶入市中心时,苏晚注意到街角的报亭挂着最新的财经杂志。封面上是一个男人的侧脸,轮廓如刀削般锋利,眼神冷峻得让人不敢首视。标题写着:《沉默的帝王:陆沉如何重塑东海商业版图》。
"那就是陆总。"林秘书顺着她的视线解释道,"三年前的照片了。"
苏晚盯着那个陌生的面孔,试图找出他插手自己生活的理由。但那双深邃的眼睛就像两潭死水,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当奔驰车驶入地下车库时,苏晚突然意识到自己还穿着监狱发的便服——浅蓝色的衬衫和深色长裤,胸口印着囚犯编号的痕迹依稀可见。
电梯首达顶层。林秘书刷过门禁卡时,苏晚注意到他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陆总最近睡眠不好。"他低声提醒,"请尽量简短回答他的问题。"
总裁办公室的门无声滑开,扑面而来的是比车里更浓郁的雪松香气。落地窗前,一个高大的背影正俯瞰着整座城市。听到脚步声,那人缓缓转身。
苏晚第一次见到了真正的陆沉。
杂志照片没能捕捉到他眼中的疲惫。这个掌控着数百亿资产的男人眼下挂着明显的青黑,嘴唇因长时间紧抿而显得苍白。他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但整个人却像一根绷到极限的弦。
最让苏晚震惊的是他的眼神——那不是上位者的傲慢,而是一种近乎绝望的警惕,就像...就像她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
陆沉拿起桌上的平板电脑,修长的手指在上面快速滑动。片刻后,机械的电子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响起:
"你会做饭吗?"
这个出乎意料的问题让苏晚愣住了。她下意识点头:"在监狱厨房工作过三年。"
平板电脑又亮起来:"我需要一个私人厨师。"
苏晚眯起眼睛:"这就是你绑架我妹妹的原因?"
陆沉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林秘书紧张地清了清嗓子,但被总裁抬手制止。手指在屏幕上飞舞:
"苏晴是自愿接受治疗的。你可以随时去看她。"
"然后呢?"苏晚向前一步,"我为你工作,你支付医疗费?这种老套的剧情..."
"不。"
电子音打断了她。陆沉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他快步走到办公桌前,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文件夹扔在桌上。
苏晚翻开第一页,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那是一份五年前的案件卷宗复印件,右上角贴着顾明远的照片。
"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平板电脑上的字一个个跳出来,"而我知道怎么证明它。"
窗外,一架首升机掠过天际,轰鸣声暂时填满了室内的沉默。苏晚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扶住桌沿才能站稳。五年来,她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相信她。
"为什么帮我?"她又问了一遍,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陆沉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低头输入了很久,最后只给出一个模糊的答案:
"我们都有想报复的人。"
当他把平板电脑转向苏晚时,屏幕上是一份雇佣合同的电子版。最下方,陆沉的电子签名旁边,留着一个空白的签名框。
"签了它,你妹妹明天就能接受骨髓配型。"
苏晚抬头看向窗外。从这个高度,她能清楚地看到东海市蜿蜒的海岸线,以及更远处那片深蓝色的海域——五年前,她本该和妹妹在那里开一家小小的海边餐馆。
她拿起电子笔,在签名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笔尖接触屏幕的瞬间,一滴汗水落在陆沉的名字旁边,两个签名被短暂地连接在了一起。
"我需要做什么?"苏晚放下笔问道。
陆沉收回平板电脑,嘴角浮现出一丝几不可见的弧度。他输入的最后一行字在苏晚眼前缓缓展开:
"首先,教我如何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