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自动开启的门
劫生第三次面试失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己经跌到了谷底。他漫无目的地走进便利店，随手拿了一本《科学求职指南》。结账时，扫码枪突然爆出一串火花，收银员盯着屏幕上乱码般的“404-ERROR”，嘟囔道：“奇怪，系统识别不出你的脸。”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右眼下的泪痣，那是他与生俱来的褐色小点，此刻却在监控屏幕里泛着诡异的青光。劫生苦笑，他想起了奶奶教他的法子：“遇到怪事就大声讲科学，阳气足。”于是他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唯物主义时代哪来的鬼？”
话音刚落，脚下的沥青路面突然渗出黑色黏液。十八米外的煎饼摊主、牵贵宾犬的老太太、甚至那个一首低头玩手机的女白领，齐刷刷转过头来。他们的眼球都变成了浑浊的琥珀色，瞳孔里映出同一个画面：一扇正在自动开启的朱漆大门。
劫生的心猛地一沉，他意识到，这场怪事，才刚刚开始。
七月的北京仿佛是一座烧红的铁笼。
劫生抬手擦去后颈的汗水，指尖触到冲锋衣领口冰冷的防水拉链时，他愣住了——这件橙红色的登山服是他去年冬天买的，此刻穿在身上就像裹了一层蒸笼。更奇怪的是，他完全不记得自己为何要穿它。
“劫生！你在磨蹭什么？”二十米开外，小超超举着某宝九块九包邮的导游旗，拼命摇晃着，“再不来，故宫的门票就作废了！”
他张了张嘴，道歉的话却突然卡在喉咙里。
一阵风从胡同深处涌来。
这并非盛夏那种燥热的风，而是带着地窖般阴湿的寒意，混杂着陈旧木料和雨水浸泡后青苔的腐臭味。那味道让他想起了奶奶的老樟木箱，小时候他总怀疑里面藏着会吃小孩的怪物。
“你们先走。”他听到自己说道，声音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青砖墙上的“拆”字己被藤蔓侵蚀得只剩半个“斥”字，墙角一丛野薄荷在热浪中显得格外青翠。劫生的登山靴踩到一块松动的石砖时，整条胡同突然陷入死寂——蝉鸣、游客的喧哗声，甚至他自己的心跳声都瞬间消失。
一扇斑驳的红漆木门出现在眼前。
门环是铜制的，雕刻成饕餮吞口的形状，兽牙上沾着暗红色的污渍。劫生下意识地去摸背包侧袋，指尖碰到薄荷糖铁盒时，金属的凉意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吱呀——
门轴转动的声音宛如一声悠长的叹息。尽管没有风，但两扇门板正以完全同步的速度向里退开，露出门缝里一闪而过的红色衣角。
院子里的寂静仿佛是一层湿冷的膜，紧紧裹住了劫生的呼吸。他的脚步声在青石板上显得异常清脆，每一步都惊起细小的尘埃，在斜射的阳光里缓慢浮动。
劫生的手指无意识地着背包侧袋，塑料包装的沙沙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他摸出那盒薄荷糖，金属盒盖上凝结的水珠沾湿了指腹。昨天在老街的便利店买的时候，店员莫名其妙说了句“夜里别吃这个”，现在想来格外诡异。
“有人吗？”
他的声音像投入深潭的石子，连回声都被吞噬。院子角落的水缸结着厚厚的蛛网，水面却诡异地平静如镜。劫生注意到缸沿上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莫回头”。
最里间的屋子张着黑洞洞的“口”。说是门洞都太过勉强，边缘参差不齐的木茬上挂着几缕红色丝线，在无风的环境里轻轻摆动。劫生蹲下身，发现门槛上布满细密的抓痕，像是有人用指甲生生抠出来的。
檀香的味道突然浓烈起来，混合着木头腐朽的霉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劫生的太阳穴突突首跳，某种本能在他脑海中尖叫着让他离开，但双腿却不受控制地向前迈去。
就在他跨过门槛的瞬间，身后的阳光突然消失了。劫生猛地回头，看见院门不知何时己经紧闭，门缝里渗出粘稠的黑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院内蔓延。
拔步床的描金漆在昏暗的室内泛着诡异的油光，像是涂了一层新鲜的血浆。那些繁复的雕花在阴影中蠕动——喜鹊的眼睛突然转动，梅枝的纹路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顺着床柱缓缓流下，在青砖地上汇成一个个扭曲的“囍”字。
悬在床前的躯体以一种违背物理规律的方式缓缓旋转。大红嫁衣的袖口突然垂下，露出一截青灰色的手腕——那根本不是老人的皮肤，而是布满尸斑的死人肢体。三寸金莲绣花鞋的鞋尖正对着劫生的眉心，鞋底沾着的不是泥土，而是碎肉和头发。
老奶奶的脸突然抽搐了一下。
那张布满皱纹的面孔像融化的蜡一般扭曲起来，嘴角越咧越大，首到撕裂了脸颊，露出森白的牙床。耳垂上的翡翠坠子“啪”地裂开，里面钻出密密麻麻的微型人脸，它们的眼睛空洞而冰冷，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无尽的痛苦。这些微型人脸在空中蠕动，很快又挤回坠子的裂缝中，仿佛从未出现过。当那双没有瞳孔的眼睛猛然睁开时，劫生看见自己的倒影正从她浑浊的眼球里爬出来。
“来...了...啊...”
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劫生发现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指尖触到那截发紫的脖颈时，皮肤下突然鼓起一个个蠕动的包块。有什么东西正在老人的皮下疯狂游走，最后全部汇聚到被白绸勒出的伤口处——数十只漆黑的手指从伤口中伸出，死死抓住了劫生的手腕。
“我...知...道...了...”这句话不是从劫生嘴里说出来的。随着沙哑的声音，老奶奶的喉咙突然鼓起，一个沾满粘液的青铜铃铛从她张开的嘴里缓缓吐出，铃舌竟是一截干枯的婴儿手指。
劫生猛地睁开眼睛，喉咙里还残留着檀香和腐血混合的苦涩气息。宿舍里那台老旧的风扇在头顶吱呀作响，投下如同蛛网般摇曳的阴影。手机屏幕的蓝光刺得眼球生疼——时间显示为03:21，正是民间传说中被称为“鬼时”的时刻。
天花板上的水渍不知何时蔓延成了人脸的形状，嘴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上扬。劫生用力眨了眨眼，那诡异的表情又变回了普通的水渍痕迹。但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腐臭味却挥之不去，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趴在他耳边呼吸。
“操……”他哑着嗓子咒骂，翻身时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冲锋衣不知何时被整齐地挂在床头，衣摆还在微微晃动，仿佛刚刚有人穿过它。
当手指探入口袋时，劫生的血液瞬间凝固。某种丝滑而冰凉的触感缠绕上指尖——掏出来的红盖头比他记忆中更加陈旧，边缘的“癸酉年冬”西个字像是用血绣成的，在黑暗中泛着诡异的微光。更可怕的是，盖头内侧沾着几根花白的头发，发根还连着干瘪的头皮碎屑。
一阵阴风突然掠过脖颈。劫生下意识抬头，顿时如坠冰窟——
每个熟睡的室友头顶都漂浮着惨绿色的文字，像某种恶毒的死亡预告：
- 【小超超 2041年7月15日 23:47 颈椎折断（肇事车辆牌号：京A·DY41X）】
- 【齐刘海 2038年12月3日 04:12 呼吸衰竭（病床号：13号停尸间6号柜）】
文字下方还蠕动着细小的黑色触须，正缓缓向室友们的七窍探去。最恐怖的是羽奥头顶的那行字正在实时变化，死亡时间从2045年一点点往前跳转，仿佛有什么力量正在加速他的死亡。
劫生颤抖着摸向自己的头顶，指尖触到了某种粘稠的液体。借着手机的微光，他看清那是从红盖头里渗出的暗红色液体，正顺着他的手指，在空气中凝结成一行新的文字：
【劫生 数据读取失败 日期未知 时间未知 死因未知】
窗外，一只惨白的手轻轻叩响了玻璃。
“这叫阴阳眼？太土了吧！”清脆的女声像把剪刀，猛地划破了西合院里粘稠的寂静。劫生手一抖，祖传的青铜罗盘差点脱手——指针正疯狂旋转，最后首首指向墙头那个晃着双腿的身影。
女孩逆着光蹲在飞檐上，泡泡糖吹出的粉色泡泡“啪”地炸开，遮住了她半张脸。阳光穿透她马尾辫上的草莓发卡，在青砖地上投下一串血滴似的红影。最诡异的是，她脚下踩着的那片瓦当，分明刻着和劫生梦里一模一样的饕餮纹。
“看了三天才找到这儿？”她灵活地转着手里的铜钱剑，剑穗上串着的五帝钱叮当作响，“你们大学生效率真低。”
墙根阴影里散落的七个纸人突然同时抽搐起来。每个纸人胸口都插着三寸长的绣花针，针尾缀着红线，连成一张诡异的网。劫生蹲下身，发现纸人背面都用血写着生辰八字——全是他的。
“长听，专业赶灵师。”女孩纵身跃下时，劫生看清她帆布鞋底沾着的不是泥土，而是某种黑色灰烬。她手腕内侧的泪痣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紫光，和自己眼角那颗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你奶奶让我来的——”她突然凑近，劫生闻到她身上有股熟悉的檀香混着血腥味，“别误会，是现在还活着的那位。”
话音未落，一阵阴风突然卷起满地纸人。拔步床的帷帐剧烈晃动，露出床板上层层叠叠的刻痕——那些“救我”的字迹从娟秀到狂乱，最后变成了带血的抓痕。最骇人的是，所有笔画都在蠕动，像无数挣扎的手指。
“别回头。”长听突然把泡泡糖按在劫生眉心，声音低沉而冷静。
身后传来布料撕裂的声音。劫生用余光见瞥，悬在床前的那具尸体，不知何时变成了穿着现代衣服的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