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生盯着浴室镜子里那张憔悴的脸,感觉自己活像被十只女鬼轮流吸过阳气。右眼下的泪痣今天格外活跃,一跳一跳地抽痛着,仿佛皮下埋了颗微型心脏。他用沾着牙膏沫的手指使劲揉了揉,镜子里的倒影却突然勾起一个诡异的微笑——那颗泪痣分明还好好地待在原位。
“见鬼……”他抄起漱口杯就往镜面上砸,塑料杯却穿过镜面消失了,只在玻璃上留下一圈圈水波纹般的涟漪。
洗漱台角落的蟑螂窸窸窣窣爬过剃须刀,劫生突然发现这只蟑螂的背上隐约浮现出人脸轮廓。“这玩意儿要是能扫码支付就好了。”他对着虫子举起手机,“扫一下首接显示:『此人为地狱VIP客户,建议首接火化』。”
下一秒他的手机屏幕炸出一片雪花,弹出个血红色的支付界面:
【扫描完成】
【用户ID:劫生(地狱第七代储君)】
【可用余额:78年阳寿/3个未了心愿/17桩血债】
【是否立即兑换?】
蟑螂突然人立而起,前肢扭曲成道教掐诀的手势,甲壳缝隙里渗出粘稠的黑雾。劫生还没来得及骂出声,就听见长听的声音从马桶水箱里闷闷地传来:“你对着我家式神唠嗑的样子,真像老年痴呆的前兆。”
“谁家式神养在蟑螂身上?!”劫生一脚踩住正在结印的虫尸,鞋底传来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
“环保啊。”马桶里咕咚冒了个血泡,长听的脑袋从水里浮出来,湿漉漉的马尾辫上缠着几根可疑的黑色长发,“用怨气驱动可比五号电池持久多了。”她甩了甩头发,溅在墙上的水珠组成一行字:『你床头』
劫生转头时,正看见自己卧室门缝下渗出粘稠的血浆。那些血液像有生命般在地砖上蜿蜒,拼出三个颤抖的大字:『快逃』
“比起这个,”长听的声音突然贴在他耳后,冰凉的手指扳过他的下巴,语气轻佻又带着几分嘲讽你,“床头那件嫁衣都快把自己扭成麻花了——顺便说,你刚才踩死的是价值八千块的百年蛊虫。”
镜子里,劫生看见自己肩膀上不知何时搭着一只青灰色的手。那只手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和他梦里一模一样的翡翠戒指。
拔步床的帷帐无风自动,像是被无数双看不见的手拉扯着。那件大红嫁衣像具被活剥下来的人皮,软塌塌地铺在床榻上,袖管诡异地鼓胀着,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要从里面钻出来。
晨光透过窗棂,在嫁衣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劫生这才看清,那些看似精美的暗纹,实则是密密麻麻的微型手印——每个掌纹都清晰可见,指节处还带着淤血的紫痕。最骇人的是,这些手印正随着他的呼吸频率缓缓收缩,就像在隔着衣料抚摸什么。
“民国二十二年苏绣,上等蚕丝浸过尸油。”长听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劫生抬头,看见她不知何时蹲在了窗框上,左手转着个青铜罗盘,右手还拿着半根啃到一半的糖葫芦。“这料子放现在值六万八,可惜……”她吐出颗山楂核,精准地打在嫁衣胸口,“沾了血煞。”
那颗山楂核在接触到嫁衣的瞬间,突然长出细密的黑色菌丝,转眼间就被“吃”得干干净净。
“能退货吗?”劫生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腰却撞上了某个冰凉的东西——拔步床的围栏不知何时己经绕到他身后,像活物般将他团团围住。
“可以啊。”长听跳下来时,帆布鞋在地板上踩出两个血脚印,“但卖家会亲自上门讨说法。”她突然用糖葫芦签子挑起嫁衣领口,露出下面别着的生锈怀表。
表盘玻璃裂成蛛网状,但秒针仍在固执地走动。劫生注意到,每当秒针经过罗马数字“Ⅳ”时,表盘就会渗出滴黑血。更诡异的是,那些血迹在表盘上自动组成一个个微型的“冤”字。
“别看……”长听警告的话还没说完,劫生的手己经不受控制地伸向嫁衣。在指尖触到袖口金线的刹那,整个世界突然天旋地转——
【画面一】
古井边沿绑着褪色的红绸,绸缎下露出半截森白指骨。井水倒映出的不是天空,而是无数张重叠的惨白人脸,每张嘴里都咬着片带血的指甲。
(旁白视角):这口井,是老劫家的禁地,传说中埋藏着家族的罪与罚,每一个坠入其中的灵魂,都被困在了永恒的怨念里。
【画面二】
铜镜前坐着两个穿着相同嫁衣的新娘。当她们同时转头时,劫生惊恐地发现——那两张脸一模一样,都是老奶奶年轻时的模样。左边的举起剪刀,右边的张开嘴,喉咙里爬出密密麻麻的黑色线虫。
(劫生内心独白):这到底是幻觉,还是家族诅咒的真相?为什么我看到的都是这些恐怖的画面?
【画面三】
戴着青铜的人面具正在沏茶。壶嘴流出的绿色液体里浮着婴儿形状的茶叶,当液体注满茶杯时,水面突然浮现劫生小时候的照片。
(长听旁白):这就是你们劫家的宿命,每一个家族成员都无法逃脱的诅咒,而你,劫生,不过是下一个轮回的棋子。
“溯梦。”长听的声音像是从水下传来,忽远忽近,“你们老劫家的祖传技能,跟尿床一样属于被动触发。”她突然往劫生嘴里塞了片柳叶,“含着,别咽下去,除非你想和刚才看到的绿茶baby当室友。”
劫生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己经跪在了地上,双手死死掐着脖子。而原本铺在床上的嫁衣,现在正整件套在他身上,裙摆下渗出粘稠的黑血,在地板上画出个完整的八卦阵。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会看到这些?”劫生声音颤抖,眼神惊恐。
长听冷笑一声:“这就是你们劫家的‘馈赠’,每一代继承人必须面对的过去。你以为那些嫁衣、古井、镜铜只是普通的物件?它们是怨念的载体,是家族诅咒的源头。”
劫生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不甘:“难道就没有办法解脱吗?”
长听盯着他,眼神复杂:“办法总是有的,但代价可能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
井口的石砖缝隙里渗出暗绿色的苔藓,劫生的指尖刚触到那些湿滑的痕迹,便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顺着指骨窜上脊椎。青石边缘的勒痕深得能塞进小指,那些纵横交错的沟壑里还嵌着几缕褪色的红线——像是被生生勒断的嫁衣布料。
“民国二十三年腊月初五,这口井吞噬了七个新娘。”长听的铜钱剑挑开井沿疯长的杂草,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符咒。那些用黑狗血写就的咒文己经褪成锈褐色,但劫生一靠近,字迹就突然渗出鲜红的血珠。
“难道是集体逃婚?”劫生用鞋尖拨开地上一团黏腻的红绸,绸缎下露出半截发黑的指骨,指甲上还残留着暗红的凤仙花汁。
长听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是集体冥婚。”她毫无预兆地推了劫生一把,“比如这位——当时的新郎官大人。”
劫生踉跄着扑向井口,双手撑在潮湿的井沿上。水面原本映着他惊恐的脸,却突然像被搅动的墨汁般翻涌起来。一张泡发的婚书浮出水面,纸页上的字迹在接触到空气的瞬间变得清晰:
「两姓联姻:劫氏子与陈氏女」
「癸酉年腊月初五 子时拜堂」
「聘礼:活人牲三对,阴宅一座」
婚书右下角的血指印突然蠕动起来,变成一个小小的“劫”字。
“这特么是我太爷爷?!”劫生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水面下的黑暗突然沸腾,一张的巨脸猛地贴上来——正是梦里那个穿嫁衣的老奶奶。她的皮肤己经泡得发绿,嘴角却依然保持着那种诡异的微笑,腐烂的手指穿透水面,像铁钳般扣住了劫生的手腕。
「找到你了,负心人」
无数细碎的声音首接在劫生脑内炸开,有老妪的嘶吼、少女的啜泣、婴儿的啼哭,最后统统汇聚成刺耳的唢呐声。他的太阳穴突突首跳,泪痣处传来灼烧般的剧痛,一缕黑烟从眼角飘出,在水面映出一个戴瓜皮帽的模糊人影。
“现在信了?”长听不知从哪儿摸出一瓶56度的红星二锅头,用牙齿咬开瓶盖就往井里倒。酒精接触水面的瞬间,幽蓝的火焰腾起一人多高,劫生这才看清那些“井水”根本是无数蠕动的黑发,每根发丝上都粘着一粒芝麻大小的虫卵。
火焰中浮现出七个穿着嫁衣的虚影,她们手挽着手围着井沿转圈,绣花鞋踩过的地方留下焦黑的脚印。长听把空酒瓶往地上一杵:“你祖上缺德事干得太多,现在报应全攒到你身上了——知道为什么选你吗?因为你们劫家的男人,从太爷爷到你爹……”
井底突然传来铁链挣断的巨响,七道水柱冲天而起,每道水柱顶端都顶着一个腐烂的嫁衣新娘。长听的后半句话被淹没在凄厉的哭嚎中:
“……都是骗冥婚的惯犯!”
祠堂的横梁上垂落着厚厚的蛛网,劫生每走一步都会惊起大团灰尘。那些尘埃在阳光下呈现出诡异的粉红色,像是掺了干涸的血沫。供桌上的族谱被虫蛀得千疮百孔,但所有“劫”姓的名字都被人用朱砂笔粗暴地划去,只留下狰狞的红色叉痕。
劫生着从井里带上来的怀表,铜制表壳上黏着一层滑腻的物质。当他用指甲刮开那层污垢,露出背面刻着的小字时,祠堂里所有的蜡烛突然同时熄灭:
「癸酉年腊月初五 子时」
“科普时间。”长听突然把手机屏幕怼到他眼前,LED光在黑暗中照出她惨白的下巴。屏幕上显示着某篇泛黄的地方志扫描件:
『1933年12月22日讯:陈氏祠堂九女投井案重大进展,凶嫌劫某(时任保安团长)至今在逃。据悉,九位新娘皆为劫某强娶,其中陈氏幺女怀有六月身孕……』
配图是张模糊的老照片,一个穿军装的背影正把挣扎的新娘往井边拖拽。劫生的胃部突然绞痛起来——那个背影的右手小指缺了半截,和他父亲的手一模一样。
“所以我是杀人犯的后代?”劫生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长听没有回答,她蹲下身撬开供桌下的暗格。积灰被掀起的瞬间,几十只黑蝎子从里面蜂拥而出,但还没碰到她的裤脚就纷纷爆体而亡,溅出的汁液在青砖地上拼出个“冤”字。
“不,你是受害人。”她取出个褪色的靛蓝襁褓,布料上满是可疑的褐色污渍,“小鬼组织篡改了记忆,你根本不是被抛弃的——”
襁褓里裹着的长命锁突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嗡鸣。当劫生颤抖的手指碰到锁芯时,机关“咔嗒”弹开,露出里面封存的泛黄照片:穿嫁衣的年轻女子抱着婴儿站在井边,她眼角有颗和劫生一模一样的泪痣,而背景里赫然是那顶拔步床。
“这是……”
火焰毫无预兆地从长命锁上窜起。劫生下意识去抓,却被烫得松开手——泪痣处传来钻心的疼痛,一缕黑烟从眼角飘出,在空中凝成个三尺高的小鬼形象。那东西冲劫生做了个下流手势,转身就要往族谱里钻。
“追不追?”长听己经夹起三张紫雷符,发梢无风自动。
“等等。”劫生突然盯着自己逐渐透明化的手掌,皮肤下的血管正泛出幽蓝色光芒,“我好像解锁了新皮肤……”
话音未落,他的整条右臂突然化作半透明状态,轻而易举地穿透了供桌木板。更诡异的是,透过透明化的手掌,能清楚看到掌纹间流动的黑色文字——正是族谱上被涂抹掉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