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站在陆宅主卧的落地窗前,指尖无意识地着那张烫金名片。名片边缘己经起了毛边,这是她过去三天里第一百二十七次确认上面的地址——东海市梧桐大道1号。
"苏小姐,您的行李己经放在客房了。"
林秘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转身时差点撞上对方递来的平板电脑。屏幕上跳出一行字:「晚餐七点,厨师休假」
"陆总的意思是..."林秘书推了推金丝眼镜,"今晚由您负责晚餐。"
苏晚的视线越过林秘书的肩膀,看见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胡桃木门。三小时前签完合约后,陆沉就消失在那扇门后,再没发出任何声响。
"厨房在..."
"我知道位置。"苏晚打断他,手指向楼下东南角。这个动作让林秘书的眉毛微微扬起——她不该熟悉这栋从未踏足的豪宅。
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在鼻腔复苏。三天前在医院走廊,陆沉转身离去时,西装后摆掀起的风里带着同样的雪松香气。苏晚攥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的旧伤。
"需要准备陆总的..."
"安神茶,不加糖。"她走向旋转楼梯,"失眠症患者通常对柑橘类过敏,我会避开柠檬草。"
林秘书的钢笔在记事本上顿住。苏晚没有解释,五年前在女子监狱,她靠着给狱警调配草药茶换来探视机会。某些技能就像伤疤,永远跟着你。
***
客房的衣柜比整个监狱牢房还大。苏晚把仅有的三件衣服挂进去时,听见布料摩擦的沙沙声在空旷的衣柜里回荡。监狱发的帆布包底朝下倒扣,几枚硬币滚落在波斯地毯上。
一枚翡翠坠子跟着掉出来。
苏晚跪坐在地,绿松石耳坠在耳垂上微微发颤。这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入狱时典狱长破例允许保留——因为鉴定师说这翡翠成色太差,不值钱。
坠子背面有道新鲜的裂痕。
她的拇指抚过那道裂痕,突然听见隔壁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声音来自主卧方向,像是什么人从床上摔了下来。
"陆总?"
没有回应。苏晚把翡翠塞进领口,冰凉的触感贴着锁骨。走廊壁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主卧门缝里漏出的光线明明灭灭。
她敲门的手悬在半空。
门自己开了。
陆沉跪在西柱床边的羊毛地毯上,丝绸睡衣被冷汗浸透。他面前摊开一个天鹅绒首饰盒,盒子里躺着条翡翠手链——和苏晚颈间的坠子一模一样的油青色,在台灯下泛着幽光。
"您需要..."
陆沉猛地抬头。苏晚第一次看清他的眼睛,虹膜边缘有一圈不自然的灰蓝色,像是被水晕开的钢笔墨水。他抓起平板电脑的手在发抖。
「出去」
屏幕亮起刺目的红光。苏晚后退时撞到门边的斗柜,柜顶的相框啪地倒下。玻璃碎裂声里,她看见照片上穿芭蕾舞裙的小女孩,脖子上戴着那条翡翠手链。
"抱歉,我..."
陆沉己经站起来挡住了相框。他快速打字时平板发出急促的滴滴声:「七点晚餐不要忘了」
苏晚低头退出房间。关门瞬间,她听见什么东西被狠狠砸在墙上的闷响。
***
厨房的铜锅在灶台上咕嘟作响。苏晚往汤里撒最后一把洋甘菊时,翡翠坠子从衣领滑出来,在蒸汽中轻轻摇晃。
"你在做什么?"
林秘书的声音让她手一抖,汤勺撞在锅沿发出脆响。男人站在料理台阴影里,西装口袋露出半截钢笔——和医院那天同一支。
"安神茶。"苏晚关火,"陆总经常做噩梦?"
林秘书的钢笔在记事本上划出长长的墨迹。"苏小姐,你的工作不包括打听..."
"同一种翡翠。"她突然说,"我母亲留给我的坠子,和陆总手链是同块料子。"
蒸汽在两人之间凝结成雾。林秘书合上记事本的声音很轻,但在安静的厨房里像声枪响。
"陆氏集团三年前拍下缅甸翡翠矿。"他转身拉开冰箱,"巧合而己。"
苏晚摸向颈间的坠子。裂痕边缘刮着指纹,她想起母亲被推进手术室那晚,也是这样用指甲抠着翡翠说:"别怕,它会保护你。"
"七点了。"林秘书看了眼手表,"托盘在..."
"右上橱柜,第二层。"苏晚取下描金托盘,"我看见了女佣下午整理餐具。"
林秘书的瞳孔微微收缩。苏晚没告诉他,这种观察力是在监狱里活下来的基本功——记住警卫的巡逻时间,记住食堂阿姨打菜的手抖幅度,记住浴室水管哪个位置会漏出热水。
***
餐厅水晶吊灯将每个人的影子钉在墙上。陆沉坐在长桌尽头,西装外套搭在椅背,露出衬衫袖口磨损的纽扣。苏晚放下汤碗时,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有圈淡淡的戒痕。
"陆总。"
她把安神茶推到平板电脑旁边。陆沉没抬头,修长的手指划过屏幕:「明天开始你负责整理书房」
"好的。"
"苏小姐。"林秘书突然开口,"你的翡翠..."
陆沉猛地抬头。平板电脑亮起警告般的红光:「林」
餐厅陷入诡异的寂静。苏晚的勺子撞在碗沿,叮的一声像微型警报。她看见陆沉颈侧暴起的青筋,在苍白的皮肤下像条苏醒的蛇。
"我妹妹..."
"苏晴小姐的医疗费己经结清。"林秘书迅速接话,"明天上午十点做骨髓配型。"
陆沉的手指悬在平板上方。苏晚数了七次呼吸,屏幕终于亮起新消息:「茶凉了」
她起身去厨房重泡。转身时余光瞥见陆沉拉开抽屉,把天鹅绒盒子扔进去的姿势,像在埋葬什么活物。
***
午夜的风掀起窗帘。苏晚躺在客房床上,翡翠坠子压在枕头下面。监狱养成的习惯——所有珍贵东西都必须藏在睡梦中能第一时间摸到的位置。
咚。
又是一声闷响从主卧传来。这次伴随着玻璃碎裂的声音。苏晚光脚踩在地毯上,走廊壁灯把她的影子投在主卧门前。
门没锁。
陆沉背对着门口,睡衣后襟被汗水黏在脊背上。他面前的地毯上躺着摔碎的相框,玻璃裂痕正好横贯小女孩的笑脸。那条翡翠手链现在缠在他手腕上,在月光下泛着不祥的绿光。
"陆总?"
男人转过身时,苏晚看见他嘴角的血迹。平板电脑屏幕碎了一角,显示着半句没打完的话:「她不会回来了」
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交叠的部分像只振翅欲飞的鸟。苏晚向前一步,翡翠坠子从睡衣领口滑出来,在黑暗中微微发亮。
陆沉的眼睛突然睁大。他抓住苏晚的肩膀时,手链硌得她锁骨生疼。男人的嘴唇在颤抖,但最终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只有两颗翡翠在月光下静静对视,像隔着岁月长河相互辨认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