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回事,怎地这么多人在此?”
朱勔刚从明金局回来,打算到自家布庄吩咐点事,还没到布庄门口,远远的就看到这里围了很多人,正感到奇怪,见到弟弟朱孚也在,更奇怪了。
“你脸怎么了?”
朱孚半边脸上有个脚印,样子有些滑稽,见哥哥问起,立马将刚才的事说了出来。
他当然不会说实话,只说自已因与陆缺有些口角,对方便打了他,周捕头过来,不但不抓陆缺,还想护着陆缺,他这里正打算报官连着两人一起告呢。
“大哥,你看看我这脸,看看咱们的人,都被打得好惨,这口气我无论如何也咽不下,你和杨司理关系好,到时候你跟他说说,一定让他将这两人从重治罪!”
撑腰的来了,朱孚比之前更有底气,让他哥哥无论如何要帮他报仇。
朱勔今年二十五,比朱孚大了七岁,从小看着弟弟长大,他弟弟是什么德行他能不知道?
对朱孚说的话,他估摸着,也就挨打是真的,其他的,他是一个字不信,毕竟从来都只有他弟弟欺负人,哪有人敢欺负他弟弟的?
但正是因此,在见到朱孚身上的伤势后,他也有些恼怒。
就算是他弟弟有错在先,也没必要将他打成这样。
整个杭州城,谁不知道他朱家?
有人敢把他弟弟打成这样,还是在他家的布庄前,未免太不将他朱家放在眼里了!
一念及此,他转过头,将目光放在周捕头和陆缺身上。
周捕头他是认识的,至于陆缺......
在见到陆缺的第一眼时,他的瞳孔便狠狠收缩了一下。
“大哥,就是这小子打我,他是城外陆家庄的人,前段时间他就坏我好事,今天不仅坏我好事,还敢打我......”
朱孚咬牙切齿的谈论着陆缺,恨不得将陆缺吃了似的,话没说完,只听朱勔道:“回去!”
“啊?”
朱孚一愣:“你说什么?”
“我让你回去!”
朱孚难以置信:“大哥,你是不是糊涂了?这小子打了我,你还让我回去?今天不教训他一顿,我哪儿也不......”
“啪!”
朱孚慷慨激昂的说着,只是还没说完,就被朱勔打了一巴掌。
感受到脸上火辣辣的疼,朱孚愣了,围观群众们也愣了。
“你.....你打我?”
朱孚神色十分震惊,只见朱勔一脸气愤:“混账东西,我的话你也不听了?给我滚回去!”
朱孚没动,因为他不敢相信,他哥竟然不帮他,还打他!
“啪!”
见朱孚无动于衷,朱勔又是一巴掌。
“赶紧给我滚回去,禁闭十天,十天里敢出门,我打断你的腿!”
朱勔怒骂着,这次,他让仆役们将朱孚带走。
作为朱家大少爷,朱勔在下人中的威望可比朱孚高多了。
见到朱勔生气,仆役们早就吓得不轻,听了这话,谁敢不从?
纷纷上前,要将朱孚拉走。
而这会儿朱孚才像是反应过来了,挣脱了所有人。
“哼!别拉我,我自已走!”
他憋屈的看了看自已哥哥,又狠狠地瞪了一眼陆缺,然后气冲冲走了。
朱家大公子的到来,不仅没有给朱家二公子撑腰,反而还教训了二公子,围观百姓中,不少不明真相的人都在称赞朱家大公子明是非,帮理不帮亲。
“舍弟顽劣,给周捕头和陆公子添麻烦了,朱勔在此,代舍弟向两位赔个不是。”
朱孚刚走,朱勔便拱手向周捕头和陆缺道歉,态度十分谦恭。
听到对方说出名字,陆缺不由眉头一挑,眼中闪过一抹惊讶。
这个人竟然是朱勔?
在此之前,他只知此人姓朱,并不知道大名,没想到竟然是朱勔。
这也是个大奸臣啊。
童贯,朱勔......短短几天,历史上臭名昭著的北宋六贼,自已就见到两个了,还有个蔡京,如今也在杭州,见面估计也是早晚的事。
虽然有些惊讶,但陆缺并未显露出来,只是好奇的问道:“朱公子认识我?”
朱勔闻言一笑:“陆公子忘了?先前在明金局衙门口,我与公子有过照面。”
陆缺离开明金局衙门时,见到几个富商,朱勔正在其中。
陆缺忘性没那么大,之所以这么问,只是想确定对方是不是因为在明金局相遇,才认识他的。
现在看来,不仅是,而且,在他离开之后,对方还得知了他的名字,可能是童贯说的,也可能是刘宇说的。
但不管是谁说的,既然说了自已名字,肯定也会说出自已搜罗使的身份。
难怪对方问也不问清楚,直接就让朱孚回家,还干了他两巴掌。
很显然,不管是不是朱孚的错,对方都不想跟自已结梁子。
“那时只顾着和刘中使说话,并没有注意到朱公子,朱公子倒是记性好。”
陆缺随意搪塞了一句。
朱勔笑了笑后,又道:“当时不知陆公子也是明金局搜罗使,只与刘中使见了礼,还望公子莫怪。”
“那时大家都不认识,无妨。”
“今日舍弟无礼,冲撞了陆公子和周捕头,在下有心赔罪,奈何琐事缠身,不知两位明日午间是否得闲,在下在汇丰酒楼设宴,叫舍弟好好给两位道个不是。”
朱勔态度诚恳,竟还想设宴赔罪。
不过陆缺没什么兴趣,当即摆手。
“设宴就不必了,一点小事,不必放在心上。”
陆缺说完,周捕头竟也毫不犹豫的拒绝:“朱公子不必如此多礼,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吧。”
见两人都拒绝了自已,朱勔微微一怔,但也不恼,当即笑道:“既然这样,那就多谢两位宽宏大量了,在下回去,必然还要教训舍弟,告辞......”
两人都不买账,朱勔也没什么好说的,与陆缺等人告别后,便自顾自进了自家布庄。
朱勔态度谦恭,外人看来,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但陆缺却不以为然。
对方真的有礼?
如果真有礼,就不会什么都不问便叫朱孚滚回家去,而是在滚回家之前,先问清楚来龙去脉。
他没这么做,说明他并非真的认为自已弟弟有错,只是不想与自已结梁子,才主动揽了罪过。
那两巴掌,不过是表明一个态度罢了。
朱勔不想和自已结梁子,也不见得就是怕自已。
朱家在杭州经营多年,是杭州城内排得上号的巨富,绝非陆文生那种乡绅可比。
朱孚狂起来,连司理参军都不放在眼中,由此便可看出一二。
朱家在杭州,肯定和许多官员都勾连得很深,朱勔作为朱家大少爷,会怕自已一个小小的搜罗使?
也许他只是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得罪童贯,才妥协的。
刚才说什么设宴赔罪,不过是些客套话,所以陆缺拒绝时,他也没想挽回,大家心照不宣就是了。
“难怪公子如此淡然,想不到竟连朱勔在公子面前,都这般有礼,刚才,是我多虑了。”
刚才那番对话,周捕头哪里听不出,是因为陆缺的关系,朱勔才息事宁人的,亏他先前还一直担心,这会儿倒是松了口气。
“周捕头说笑了,我何德何能,让朱公子对我有礼?或许朱公子,本来就是明辨是非,谦逊有德之人。”
陆缺笑着说道。
周捕头一听这话,眉头便皱起来,摇了摇头,对陆缺道:“陆公子要是这般作想,那可岔了,朱勔此人,是比他弟弟看着好些,但也绝非良善之辈。
杭州城内,与他做生意被害得家破人亡的,不在少数,许多人都称他为笑面虎。
此人心机深重,惯会逢场作戏,陆公子将来不与他交道便罢,若要与他打交道,不可不提防!”
在外界,朱勔名声虽然比朱孚好许多,但朱孚如此嚣张,正是因为有他哥哥撑腰,若非他纵容,朱孚敢如此作恶?
朱勔不仅纵容,许多时候,还亲自出面给他擦屁股。
由此便可看出,朱勔不是什么好人,何况周捕头作为捕头,还知道另一些鲜为人知的事,因此,他对朱勔,才有这样的评价。
陆缺只知道历史上,朱勔作恶多端,为讨好赵佶,大兴花石纲,并借机敛财,搞得民怨沸腾。
但那是在他得势之后,这会儿并不知朱勔做过什么恶,他之所以说对方好,仅仅只是因为和周捕头不熟,不想说人坏话,给人留下把柄罢了。
只是他没想到,他假心假意的话,却换来周捕头真心的提醒。
这可是交心之言,陆缺挺意外的。
想到对方刚才也拒绝了朱勔,看来并非只是谦虚这么简单,他当即拱手道谢:
“刚才多亏周捕头解围,陆缺才安然无恙,陆缺在此,谢过周捕头了。”
周捕头摆摆手:“陆公子不必多礼,路见不平,连普通人也会拔刀相助,别说我还是捕头,镇压不法本就是分内之事。
更何况,明金局衙门里,若非公子证明在下清白,在下这条命只怕都没了,公子有难,我恰好遇见,怎能袖手旁观?”
周捕头刚才巡逻,听说有人仗着人多势众欺负人,本就要管的,一来看见挨欺负的是陆缺,就更要管了。
此人性情率直,言语间满是正气,刚刚还帮了自已,不禁让陆缺心中起了结交之意,他笑着道:“在下陆缺,表字盈之,周捕头刚刚帮了我大忙,还未请教周捕头大名?”
周捕头闻言,拱手回道:“在下周侗,表字尚义。”
陆缺听了,正要点头,忽然一个激灵,接着,神情有些震惊的看着周捕头:
“等会儿,你说你叫周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