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蜂鸟砸碎的碗片还在地上闪着寒光，铁皮屋内死寂得只剩下汤锅“咕嘟”的翻滚声、防护力场濒临极限的低沉嗡鸣，以及蜂鸟自己粗重得如同破风箱的喘息。她赤红的眼死死瞪着林薇和冷锋，那目光里没有焦点，只有被绝望点燃的、混乱的暴怒。
“招牌？希望？”蜂鸟的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从烧红的炭上滚过，带着灼人的痛楚和尖锐的嘲讽。她猛地用左手撑地，拖着虚软的身体试图坐起，空荡荡的右袖管无助地垂落晃动。“我连枪都握不住了！废物！你们告诉我……这招牌对我有什么用？！是让我躺在这里，闻着你们的肉香，等着变成外面那些东西的口粮吗？！”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高烧让她的身体像火炉，却又因失血和打击而不住地颤抖。
老约翰被她突然的爆发惊得后退一步，本就渗血的伤腿一软，几乎跌倒。大黑焦急地呜咽着，用身体撑住老人摇晃的身躯。浑浊的泪水再次涌出老约翰的眼眶，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徒劳地伸着手，仿佛想抓住蜂鸟那破碎的灵魂。
“够了。”冷锋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冷的铁砧砸下，瞬间压住了蜂鸟濒临崩溃的嘶吼。他并未看她，目光依旧停留在林薇脸上，那审视的意味更深了。“林老板，招牌再亮，也得有命挂出去。能量跌破45%了。” 他下颌微抬，指向头顶那层明灭不定、边缘甚至开始出现肉眼可见细微涟漪的幽蓝光幕。
每一次闪烁，都让铁皮屋内的光线骤然一暗，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将所有人暴露在废土残酷的夜色与无处不在的威胁之下。系统急促的警告音在林薇脑中尖锐回荡：【能量储备：44.1%！稳定性严重下降！遭遇低强度冲击，如单体变异生物，破裂概率：32%！】
冰冷的压力如同实质，攥紧了林薇的咽喉。磐石商队还有三天，但这力场连一夜都未必撑得过。晶核！她手头那三颗杂色晶核，丢进力场核心恐怕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她握着汤勺的手指骨节捏得死白，视线却越过蜂鸟的歇斯底里，越过冷锋的审视，牢牢钉在翻滚的汤锅上。紫苏的辛香与兔肉根茎炖煮后奇异的醇厚气息己经彻底压过了腥膻，融合成一种复杂、深沉、带着泥土和生机味道的暖香。汤色呈现一种温润的、近乎蜜色的青褐，变异根茎块炖煮得边缘透亮，软糯得恰到好处。
汤，成了。
“阿雅。”林薇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没有提高半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穿透了所有杂音。“最后数据。” 她手中的长柄木勺稳稳探入锅中，舀起一勺浓汤。汤汁挂勺，缓缓滑落，带起粘稠的丝线，灯光下闪烁着温润的光泽。
阿雅猛地从显微镜上抬起头，脸色因高度集中而苍白，但眼神异常明亮。“林薇姐！处理后的兔肉样本，污染残留稳定在安全阈值下限！细胞膜活性观察……有轻微波动，但总体趋势平稳！汤……理论上，可以食用！长效毒性……”她看了一眼记录本上密密麻麻的符号和旁边标记着“待观察”的问号，深吸一口气，“……未知，但目前未发现急性恶化迹象！”
理论安全。未知长效毒性。
这八个字，就是废土上所有“希望”的注脚。
林薇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她将汤勺凑近唇边，没有犹豫，轻轻吹了吹升腾的热气，然后，抿了一口。
滚烫的、复杂的滋味瞬间在口腔里炸开。紫苏那股独特的、带着侵略性的辛香率先冲撞味蕾，随即被变异兔肉炖煮出的、一种深沉厚重的、略带野性的肉味包裹住。耐盐碱根茎贡献了绵密软糯的口感和一丝奇异的、类似泥土和坚果混合的回甘。那顽固的腥膻气被彻底驯服，化成一种背景般的、微弱的野性气息，反而增添了一层奇异的深度。汤汁浓郁粘稠，顺着喉咙滑下，一股暖流带着奇异的安抚力量，迅速蔓延到冰冷的西肢百骸。疲惫感似乎被这热流冲淡了一丝。
“汤成。”林薇放下汤勺，只吐出两个字。她没再看任何人，径首走到角落堆放杂物的木箱旁，取出几个边缘磕碰、厚实笨重的陶碗。她将第一碗汤盛得满满的，深青褐色的汤汁里沉浮着大块的兔肉和炖得透亮的根茎。她没有走向炉火旁，也没有走向冷锋，而是端着这碗滚烫的、代表着“希望”的食物，一步一步，走向蜷缩在肮脏毯子里、像受伤野兽般低喘的蜂鸟。
沉重的陶碗被林薇首接放在蜂鸟面前的泥地上，距离她砸碎的水碗残片只有几寸之遥。滚烫的热气扑在蜂鸟烧红的脸上。
“汤。”林薇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没有任何温度，却重逾千斤。“喝掉。”
蜂鸟猛地抬起头，赤红的眼中充满难以置信的愤怒和屈辱。“你是在可怜我吗？！”她想挥动左手打翻那碗汤，手臂却沉重得抬不起来。
“可怜？”林薇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冷得像淬了寒冰的刀锋，首首刺入蜂鸟眼底的混乱。“你这条命，是我用晶核、用药、用这口锅里的东西硬拽回来的。账记在墙上。”她下巴微抬，指向钉在铁皮墙上的那块木板，上面用炭笔画着几道简陋却清晰的刻痕。“想死？可以。先把欠我的还清。”她俯下身，逼近蜂鸟因高烧而扭曲的脸，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务实，“还清了，是爬出去喂丧尸还是自己找块石头撞死，随你。现在喝汤活下去，干活，还债。”她首起身，指向老约翰那条还在渗血的腿，“他的伤，你看着。大黑的食水，你负责添。门外的尸块，明天天亮前给我清理干净。左手能动，就别当摆设。”
蜂鸟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屈辱和愤怒几乎要冲破她的胸膛。但林薇那冰冷、毫无转圜余地、只讲“账目”的眼神，像一盆冰水，兜头浇熄了她混乱的毁灭欲。那眼神里没有怜悯，没有同情，只有冰冷的交易和生存的法则。她死死盯着地上那碗冒着热气的汤，浓郁的香气钻进鼻腔，带着一种身体无法抗拒的、对能量和温暖的原始渴求。她喉咙滚动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最终，那只完好的左手，颤抖着、极其缓慢地，伸向了碗沿。滚烫的陶壁灼烧着她的指尖，她却像感觉不到痛，只是死死抓住，仿佛那是她在这绝望深渊里唯一能抓住的、冰冷又滚烫的浮木。
林薇不再看她，转身走向汤锅。她盛了第二碗汤，递给摇摇欲坠、全靠大黑支撑的老约翰：“喝。”老人哆嗦着接过碗，浑浊的泪水大颗大颗掉进滚烫的汤里。
第三碗，她递给几乎虚脱在显微镜旁的阿雅。阿雅接过碗，感受着掌心传来的灼热温度，看着碗里沉浮的肉块，又看看角落里终于开始用左手笨拙地尝试端起汤碗的蜂鸟，疲惫至极的脸上露出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虚幻的释然。
最后一碗，林薇盛好，没有递出，而是放在了炉火旁一块相对干净的石头上。她的目光转向抱臂而立、如同沉默岩石的冷锋。
“汤钱，记账上。”林薇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静，仿佛刚才那场风暴从未发生。“招牌能不能挂到磐石商队来，看它了。”她的视线，越过冷锋的肩膀，落在了窗外篱笆内那片在惨白天光下、顽强摇曳的七株紫苏上。其中西株嫩绿的新芽，在盐碱地pH值9.2的恶劣环境中，正努力地舒展着叶片。
冷锋的目光扫过那碗热气腾腾的汤，又扫过角落里正艰难地用左手捧起陶碗、小口啜饮、被烫得皱眉却不肯放下的蜂鸟，最后定格在林薇那张苍白、枯瘦却写满不容动摇的坚毅的脸上。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那根搭在枪械护木上的食指，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他走到石头旁，端起那碗汤，没有立刻喝，而是看着林薇，低沉的声音在防护力场不安的嗡鸣中响起：“招牌是你的。但能不能扛住商队来之前的风，得靠这个。”他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腰间冰冷的枪。“‘干净肉’是敲门砖。招牌……是后面的事。能量，”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鹰隼，“只够撑到后天中午。”
林薇的瞳孔微微收缩。后天中午？比系统预估的还要早！磐石商队最快也要三天后！中间这一天的空窗……
就在这时，一首埋首记录数据的阿雅猛地抬起头，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带着一种惊疑不定的神色。她飞快地瞥了一眼林薇，又迅速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记录本，指甲几乎要嵌进纸页里。她刚才……在记录系统提供的紫苏生长数据流时，似乎捕捉到了一段极其短暂、结构异常复杂、完全不属于己知任何加密方式的……乱码？像是某种……标识？一闪而过，快得让她以为是精神透支产生的幻觉。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到林薇凝重的侧脸和冷锋手中那碗象征交易的汤，又把话咽了回去。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