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铁皮屋里,死寂如同凝固的冰。石头拉风箱般可怕的喘息声,像钝刀子切割着每个人的神经。每一次急促的吸气都带着濒死的哨音,每一次艰难的呼气都喷出带着血腥味的白雾。他脸上那不正常的潮红如同回光返照,包裹伤腿的布条下,暗红色的污迹仍在缓慢地、绝望地洇开。蜂鸟靠在门板上,脸色白得发青,按着肩头的手指因为失血和寒冷微微颤抖,眼神涣散,仿佛随时会熄灭。阿雅闭着眼,靠在麻袋堆里,苍白的脸上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冰冷的认命。
绝望像屋外的冻土,坚硬、冰冷,覆盖了一切。
老约翰抱着大黑,缩在墙角,浑浊的眼睛空洞地望着灶膛里最后一点将熄未熄的暗红余烬。那点微光,是这死寂冰窟里唯一还跳动的、微弱的心跳。
就在这时,角落里那个鼓囊囊的粗麻袋,突然轻微地、顽强地动了一下!
一只沾满黑泥的粗糙蚌壳,从袋口松开的缝隙里,艰难地顶了出来!蚌壳微微张开一条缝隙,露出里面灰白色的,又迅速闭合!仿佛在无声地宣告:它还活着!
这细微的动静,像投入死水潭的一颗小石子。
我的目光死死锁住那只顽强开合的河蚌。饥饿感如同冰冷的毒蛇,噬咬着胃壁。阿雅的警告在耳边冰冷地回响:“水里的东西…己经…渗进去了…” 农药厂。秃鹫帮。未知的污染。
但石头需要营养。蜂鸟需要体力。阿雅需要恢复。老约翰和大黑快要撑不住了。
吃?还是等死?
一个念头在冰冷的绝望中疯狂滋长,带着孤注一掷的狠劲。
“老约翰!” 我的声音嘶哑,打破了死寂,“烧火!把最后那点炭,烧旺!”
老约翰被这突如其来的命令惊得一哆嗦,茫然地看着我,又看看那只在泥袋里微弱动弹的河蚌。“老…老板…那…那东西…”
“烧火!” 我加重语气,不容置疑。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老约翰挣扎着爬起来,扑到灶台边,用尽最后力气吹着炉膛里的暗红余烬。橘红色的火苗艰难地复燃起来,贪婪地舔舐着冰冷的锅底。
我拖过粗麻袋,将里面十几个大小不一的河蚌哗啦啦倒在地上。冰冷的蚌壳带着浓重的泥腥和水藻气。捡起那个最大的,外壳粗糙冰冷,紧紧闭合着。用豁口勺子当撬棍,狠狠插进蚌壳的缝隙!
“嘎嘣!”
蚌壳被撬开!一股浓烈的泥腥味冲出来!灰白色的蚌肉微微颤动!
如法炮制。撬开七八个最大的河蚌,将带着粘液的蚌肉粗暴地挖出来,丢进锅里冰冷的清水中(最后一点沉淀雨水)。蚌肉在冷水里本能地收缩着,颜色灰暗,带着泥土的脉络和深色的消化腺,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土腥和类似金属锈味的腥气。
盖上“锅盖”(金属板)。火苗舔舐着锅底。锅里的水开始升温,冒出细小的气泡。那股浓烈的、混合着泥腥、水藻和可疑土腥的异味再次弥漫开来。
老约翰捏着鼻子,眉头拧成了疙瘩。大黑不安地呜咽着。
水滚沸了。蚌肉在沸水中迅速变色、蜷缩。捞出来,倒掉煮蚌的浑水(带着浓重的异味)。蚌肉用最后一点蒸馏水(小半碗)反复冲洗,搓掉粘液和明显的泥沙杂质。肉质依旧粗糙灰白,那股金属锈味的腥气顽固地盘踞着。
【检测到食材:变异河蚌肉(中度污染,含未知有机残留)。净化需消耗中量精神力。是否净化?】
系统的警告冰冷而清晰。
污染……未知残留……中量精神力……
看着手里这堆灰白、可疑的蚌肉,再看看角落里濒死的石头和虚脱的蜂鸟、阿雅。
“净化!”
眉心处那股熟悉的冰凉感瞬间化作汹涌的冰河!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狂暴!剧烈的眩晕如同重锤猛击脑海!眼前瞬间发黑,视野边缘金星狂舞,太阳穴像是要炸开!精神力如同开闸的洪水,疯狂地倾泻而出!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死死抓住冰冷的灶台边缘才没有倒下!
蚌肉上那些深色的斑点和脉络,在精神力的冲刷下,如同被无形的强酸溶解,迅速淡化、消失!那股令人不安的金属锈味腥气也被大幅度削弱,只剩下一种纯粹的、类似贝类的微腥和一丝极其微弱的鲜甜!
成了!但代价是几乎被抽空的虚脱感。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眼前阵阵发黑,扶着灶台大口喘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
将净化后的蚌肉切成极细的小丁。肉质依旧坚韧。
锅里加入一点点浑浊的雨水(实在没得选了)。水烧开,倒入蚌肉丁。那股被净化后的、属于贝类的微腥和微弱的鲜甜气息在沸水中弥漫开来。
撒入最后一点刮来的盐霜!纯粹的咸味如同催化剂,瞬间将这丝微弱的鲜甜激发、放大!锅里翻滚着乳白色的汤水,细小的蚌肉丁沉沉浮浮。
“老板…这…” 老约翰看着锅里,声音带着巨大的渴望和更深的疑虑。
“死不了。” 我重复着之前的话,声音更加干涩。拿出最后一点玉米粉(袋壁刮下来的渣子),混合着省下的面粉渣子。加入一点点珍贵的蒸馏水,调成浓稠的面糊。将面糊一点点撒入滚沸的蚌肉汤里。
金黄色的玉米粉和灰白的面粉在乳白色的汤水中糊化,形成浓稠的糊糊。蚌肉的鲜甜、盐霜的咸鲜、谷物的焦香……在高温下艰难地交融。
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石头需要更多!蜂鸟需要更多!
目光扫过墙角,落在那几株在寒冷和绝望中顽强挺立的锯齿紫苏嫩苗上!深紫色的叶片边缘带着细微的锯齿,在昏暗光线下透着一丝冷硬的生命力。
“老约翰,把那几片紫苏嫩叶,掐下来!切碎!” 我命令道。
老约翰愣了一下,随即像接到了圣旨,挪到篱笆边,极其小心地掐下两片最小的、最嫩的深紫色叶尖儿。用豁口勺子当刀,仔细地切成细碎的末。翠绿色的汁液沾染了勺面,散发出更加浓郁的、带着微辣和清凉感的辛香!
将翠绿色的紫苏碎末撒入翻滚的浓稠糊糊中,快速搅匀!
翠绿瞬间融入深褐色的糊糊,如同洒下点点倔强的生机!一股更加奇异的、混合了贝类微腥、谷物焦香、纯粹咸鲜以及紫苏独特辛香的复合气味,猛烈地爆发出来!这味道复杂、怪异,却带着一种原始而强烈的、勾魂摄魄的诱惑力!
“杂粮蚌肉紫苏粥。” 我再次命名。
用勺子将滚烫的粥分盛。石头的碗里多舀了几粒蚌肉丁。喂他艰难地吞咽着温热的糊糊。
蜂鸟接过碗,冰冷的指尖触碰到温热的碗壁,让她微微颤抖了一下。她没说话,只是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拿起勺子,极其缓慢地、珍惜地小口吃着。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进食的动作本身,就是一种对抗死亡的努力。
阿雅也默默地接过碗,看着碗里深褐色的糊糊中点缀的翠绿,眼神复杂难辨。她小口吃着,动作虚弱,但比之前顺畅了一些。
老约翰分到一碗,迫不及待地吹着热气吸溜起来,烫得龇牙咧嘴也顾不上。
锅里只剩下一点糊底和粘在锅壁上的粥皮。刮下来,拌了点蚌肉碎渣,倒给大黑。
我刮着锅壁,将最后一点带着焦香的粥皮送进嘴里。滚烫、粗糙、咸鲜,带着蚌肉特有的韧劲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鲜甜,还有紫苏那独特的、带着清凉感的辛香尾韵。这口混杂着污染、净化、绝望和挣扎的食物下肚,像一团微弱的火,在冰冷的深渊里艰难地燃烧着。
阿雅喝完了粥,放下碗,目光再次投向墙角那片被翻晒的盐碱地,投向篱笆里那几株在寒风中微微摇曳的锯齿紫苏嫩苗。她的眼神深邃,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一丝微弱的探究?
“蚌肉…能吃…” 她极其低声地开口,声音依旧虚弱,却比之前清晰了一丝,“但…味道…不对…”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搜寻着记忆深处某个模糊的片段,“被…污染过的…贝类…净化后…会有…残留的…土腥…或者…金属味…这个…没有…”
她的目光锐利起来,落在我苍白的、冷汗未干的脸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审视和疑惑。
“你…怎么…做到的?” 她一字一顿地问道,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首刺核心。
屋外的风声呜咽着,卷起冻土上的冰屑,像无数细小的刀子刮过铁皮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