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雅那句轻如蚊蚋的警告,像一枚冰冷的针,扎进了刚刚因蒸馏水而稍缓的神经里。
农药厂。秃鹫帮。河水里的“东西”。
那缓慢滴落、晶莹剔透的蒸馏水,此刻在眼中似乎也染上了一层无形的、致命的阴影。胃里那点粗糙的玉米饼带来的踏实感瞬间消散,只留下冰冷的坠胀。
屋外,风卷过枯树林的呜咽,像鬼魂的啜泣。死寂中,一丝极其微弱、却令人头皮发麻的“嘎吱”声,穿透了风声。
是靴子踩碎冻土冰壳的声音!
不止一个!
老约翰还沉浸在蒸馏水成功的激动和对玉米饼的回味中,茫然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映着跳跃的火光。大黑却猛地竖起了耳朵!它仅剩的三条腿瞬间绷紧,身体低伏,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充满威胁的低吼!断肢处的伤口因为紧张再次绷紧,渗出血迹。
阿雅的脸色瞬间煞白!她猛地撑起身体,牵扯到伤腿疼得倒抽冷气,眼神却锐利如刀,死死盯向门窗的破洞!那个冰冷的黑色方块仪器被她紧紧攥在手里,指关节发白。
“有人…外面…” 她的声音干涩紧绷,带着巨大的惊悸。
不用她说!
我一步抢到窗洞边,借着惨淡的天光,透过破碎的窗棂向外望去——
几道鬼魅般的身影,正借着枯树和加油机残骸的掩护,弓着腰,如同潜行的鬣狗,悄无声息地向铁皮屋包抄过来!他们穿着杂乱的、沾满泥浆的厚棉衣,脸上蒙着脏污的布巾,只露出狼一般凶狠的眼睛。手里拎着磨尖的铁管、沉重的扳手,还有几把闪着寒光的砍刀!为首那个,身形格外高大,脖子上隐约可见一道狰狞的刀疤!
秃鹫帮!刀疤光头!
他们果然找来了!在风暴之后,在我们最虚弱的时候!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心脏!冷锋他们出去找药,最快也要两天!屋里只有我、重伤的阿雅、跛腿的老约翰和一条断腿的狗!还有昏迷不醒的石头!
怎么办?!
“操!里面的人听着!” 刀疤光头那嘶哑油腻的声音,如同破锣般在屋外炸响,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贪婪,“识相的!把吃的!喝的!还有那几颗晶核!都给老子扔出来!不然……” 他狞笑着,举起手里那把沾着黑红色污迹的砍刀,刀尖指向剧烈震颤的铁皮门板,“老子就拆了你这破铁皮盒子!把你们全剁了喂狗!”
他身后的几个喽啰也跟着哄笑起来,挥舞着手里的家伙,发出野兽般的嚎叫。
“哐当!” 一声巨响!是沉重的扳手狠狠砸在铁皮门板上的声音!门板剧烈地凹陷下去一块!灰尘簌簌落下!
“开门!开门!!” 另一个喽啰用铁管疯狂地捅着门板的缝隙,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石头在昏迷中发出痛苦的呻吟。老约翰吓得一屁股瘫坐在地,抱着大黑,身体抖得像筛糠,眼神里充满了绝望。阿雅死死咬着下唇,渗出血珠,手颤抖着摸向腰间——那里空空如也,只有一把之前削紫苏叶的、豁口的小刀。
大黑疯狂地咆哮着,拖着断腿想扑向门口,被老约翰死死抱住。
视野里,代表防护力场的淡金色图标疯狂闪烁!每一次重击,光芒就剧烈波动一次,颜色似乎也黯淡了一分!它挡得住丧尸的冲撞,挡得住流匪的刀斧吗?
“老板…咋…咋办…” 老约翰带着哭腔,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怎么办?投降?把最后一点食物和水,把晶核交出去?然后呢?等着被灭口?或者像牲口一样被拖走?
绝不!
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在狭小的铁皮屋内疯狂扫视!灶膛里,木炭的余烬还在散发着微弱的红光。灶台上,那口铸铁锅正架在火上,里面翻滚着浑浊发黄、散发着异味的蒸馏污水!橡胶管里蒸腾着滚烫的水汽!旁边,那个收集盐霜的破罐头盒里,还剩下薄薄一层灰白色的粉末!
开水!盐霜!
一个疯狂而冰冷的念头瞬间成型!
“老约翰!” 我压低声音,语速快得像打枪,“去!把蒸馏火弄旺!水烧滚!越滚越好!”
老约翰愣了一下,随即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连滚爬爬地扑到灶台边,抓起最后一点引火的干草屑,拼命地吹着炉膛里的余烬!橘红色的火苗重新跳跃起来,贪婪地舔舐着锅底!
“阿雅!” 我转向角落,“把那个盐霜罐子!递给我!”
阿雅眼神一凛,瞬间明白了我的意图!她咬着牙,忍着剧痛,将那个装着灰白色盐霜的破罐头盒用力推了过来!
我一把抓起盐霜罐子,又抄起那个接蒸馏水的、倒扣着的粗陶碗(里面还有小半碗滚烫的蒸馏水)。几步冲到剧烈震颤的门板后。
“咣!咣!咣!” 门板在疯狂的砸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刀疤光头得意的狞笑和喽啰的嚎叫近在咫尺!
“里面的!听见没!最后三声!不开门!老子就……” 刀疤光头的声音充满了残忍的兴奋。
就是现在!
我猛地拉开抵门的那根粗木棍(之前顶门的)!几乎在门板失去支撑、向内弹开的瞬间——
“哗啦——!!!”
滚烫的、浑浊发黄、散发着浓烈异味的蒸馏污水,被我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门缝外那张狞笑的刀疤脸,狠狠泼了出去!
“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猛地炸响!
滚烫的开水混合着泥沙和微生物腐败的粘液,如同地狱的熔岩,兜头盖脸地浇在刀疤光头和他旁边一个喽啰的脸上、脖子上、手上!灼热的剧痛瞬间摧毁了他们的神经!刀疤光头扔了砍刀,双手死死捂着脸,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皮肤瞬间红肿起泡!旁边的喽啰更是惨叫着在地上疯狂打滚!
“操!烫死老子了!”
“我的眼睛!眼睛!”
这突如其来的、滚烫的“毒汤”攻击,让门外瞬间一片混乱!
就在这混乱的刹那!
我抓起那个盐霜罐子,将里面薄薄一层灰白色的粉末,朝着门外那几个被惊呆、下意识后退的喽啰,猛地扬了过去!
细密的盐霜粉末如同灰白色的烟雾,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被寒风一吹,瞬间糊了离得最近的两个喽啰满头满脸!
“噗!咳咳咳!!”
“妈的!什么鬼东西!进眼睛了!疼!”
盐霜颗粒极其细小,带着强烈的刺激性!钻进眼睛、鼻孔、口腔!剧烈的刺痛和呛咳让那两个喽啰瞬间失去了战斗力,涕泪横流,疯狂地揉着眼睛咳嗽着!
“就是现在!” 我对着吓傻了的老约翰和阿雅厉声吼道!
老约翰被吼得一个激灵!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抄起靠在墙边那把崭新的、沾满泥浆的小铁铲,像一头发疯的老牛,拖着伤腿,嗷嗷叫着扑向门口那个捂着脸惨叫打滚的喽啰,抡起铁铲,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拍在那人的后脑勺上!
“砰!” 一声闷响!那喽啰的惨叫声戛然而止,软了下去。
阿雅也挣扎着,抓起那个装着滚烫蒸馏水的粗陶碗(里面还有大半碗),对着另一个被盐霜迷了眼的喽啰,咬着牙泼了过去!
“啊——!” 又一声惨叫!
门外瞬间倒下了西个!只剩下刀疤光头和另一个离得稍远的喽啰!
刀疤光头脸上和手上全是触目惊心的烫伤水泡,剧痛让他面目扭曲,眼神里充满了疯狂的怨毒和暴怒!他看清了门内的情况——只有一个女人,一个老瘸子,一个重伤的女人和一条瘸狗!
“妈的!老子宰了你们!”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捡起地上的砍刀,不顾脸上的剧痛,如同疯虎般朝着门内猛扑过来!他身后那个喽啰也反应过来,举起铁管嚎叫着冲上!
大黑狂吠着挣脱老约翰,拖着断腿,用尽全身力气扑向刀疤光头的腿,狠狠一口咬在他小腿肚子上!
“滚开!” 刀疤光头吃痛,暴怒地一脚踹开大黑!大黑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滚到一边。
刀疤光头的砍刀带着腥风,己经劈到了我面前!那狰狞的刀疤和烫伤水泡扭曲在一起,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
避无可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如同惊雷般在加油站上空炸开!
刀疤光头前冲的身体猛地一顿!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向自己胸口——一个碗口大的血洞正在疯狂地向外喷涌鲜血!
他脸上的暴怒瞬间凝固,变成了巨大的茫然和惊骇,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晃了晃,像截烂木头般轰然倒地!
他身后那个举着铁管的喽啰,也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惊恐地看向枪声传来的方向——
加油站入口处,那辆沾满泥泞的装甲越野车如同钢铁巨兽般出现!副驾驶车窗里,蜂鸟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却冷得像冰,手中那支霰弹枪的枪口,正冒着袅袅青烟!
冷锋高大的身影推开车门,一步踏下。他脸上的伤口被重新包扎过,但依旧渗着血丝。手中的长刀沾满黑红色的粘稠物,刀尖还在滴落着粘液。铁塔紧跟着跳下车,肩上扛着一个沉重的医疗箱,身上又添了几道新伤,眼神却凶悍如初。
冷锋的目光扫过门口倒毙的刀疤光头,扫过地上哀嚎打滚的喽啰,最后落在我身上,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片冰冷的杀伐之气。
“清场。” 他只吐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干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