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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完美的、没有痛苦的、凝固在“微笑”中的标本……
是否……比现在这样……无休止的、痛苦折磨……更……仁慈？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的信子，冰冷而滑腻地反复舔舐过苏晏。
苏晏猛地闭上眼睛！一股强烈的反胃感涌上喉头！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仁慈？！
他怎么会……怎么会有这种念头？！
是污染！是林屿种下的诅咒在生效！是手腕上那个“初始坐标”在释放毒素，侵蚀他的理智！
他强迫自己睁开眼。目光重新落回陈锋脸上，落在那片死寂的黑暗和额头的十字烙印上。这一次，他逼着自己去看，去首面这由他亲手造成的、惨烈的“未完成”。
他看到了陈锋微微起伏的、被呼吸机辅助的胸膛。看到了心电监护仪屏幕上，那虽然微弱却依旧顽强存在的波形。看到了输液管里，那缓慢滴落的、维持着最基础生命活动的液体。
活着。
他还活着。
尽管是以一种最残酷、最卑微的方式。
苏晏缓缓地抬起自己的右手。那只曾经握着手术刀，刺入过陈锋的心脏的手，也钉穿过林屿手掌的手。此刻，因为内心的挣扎和伤口的灼痛而微微颤抖。
他的指尖，悬停在陈锋额头上方，距离包裹着十字烙印的纱布很近很近。
指尖能感受到那伤口散发出的、微弱的、如同余烬般的温度。那是生命最后的、微弱的火苗。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脑海中嘶鸣：抹去它！结束这无意义的痛苦！这才是真正的“归零”！完成林屿未完成的“作品”！
另一个微弱却更加尖锐的声音在抵抗：不！他是陈锋！他是活着的！他是……坐标！是找到“导师”的唯一线索！
两种力量在他体内疯狂撕扯，几乎要将他吞噬。
“嘀——嘀嘀嘀——！”
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急促而尖锐的报警声！血压数值开始急速下降！
陈锋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但他那微微起伏的胸膛，节奏明显变得紊乱而急促！喉咙里发出极其微弱、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
危险！心脏再次濒临停跳！
值班护士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苏晏悬在空中的手，猛地僵住！指尖距离那十字烙印的纱布，只有不到一厘米！
他的瞳孔微缩！在那电光火石的间，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意念，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警报声强行撕裂！
属于医生的、刻进骨髓里的、抢救生命的本能，如同沉睡的火山般轰然爆发！
那只悬停的、颤抖的手，改变了轨迹！没有落向陈锋的额头，而是按在了陈锋的颈动脉上！
冰冷！搏动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但……还在！
“肾上腺素！1mg！静脉推注！快！”苏晏的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刺耳的警报声！他一边吼着，一边迅速掀开陈锋身上的被单，双手交叠，精准地按压在他的胸骨中下段！
“砰！砰！砰！”
沉重、有力、节奏精准的胸外按压！每一次按压，都牵动着苏晏自己肺部尚未痊愈的灼伤，带来撕裂般的疼痛！但他仿佛毫无知觉！
冲进来的护士被苏晏那冰冷而决绝的气势震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飞快地执行指令！
药液被迅速推入陈锋的身体。
“砰！砰！砰！”苏晏的按压没有丝毫停顿，汗水瞬间从他苍白的额角渗出！
几秒钟后……
“嘀……嘀……嘀……”
监护仪上疯狂乱跳的波形，开始慢慢恢复，规律的起伏！血压数值也停止了下跌，开始缓慢地回升！
警报声渐渐平息。
陈锋的胸膛在按压下微微起伏，喉咙里的“嗬嗬”声也微弱了下去。他依旧紧闭双眼，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但，他挺过来了。又一次。
苏晏缓缓停止了按压。他首起身，剧烈地喘息着，肺部火烧火燎，后背的冷汗冰凉地贴在皮肤上。抬起按压得发麻的双手，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陈锋的额头上。那个十字烙印，在汗水和灯光下，显得更加刺眼。
也落在了自己刚刚进行过胸外按压的、陈锋的胸口。
那里，是那颗被他用手术刀刺入过、此刻依旧在微弱搏动的心脏。
活标本。
一个被他亲手从99.7%的“完美”边缘拉回、又在生死线上反复挣扎的……活标本。
也是……一个不断刺激着他手腕“污染源”的……活坐标。
苏晏缓缓地转过身，不再看陈锋。走到病房的窗边。
窗外，城市的灯火如同冰冷的星河。每一盏灯下，似乎都隐藏着无数双窥视的眼睛。
他抬起右手，用力地按压在自己左手腕厚厚的绷带上。
纱布下，那“初始坐标”的位置，传来一阵清晰无比的、如同活物啃噬般的灼痛。
污染，还在继续。
而标本，还在呼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