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噩耗降临
重庆，晨雾带着特有的湿冷，缠绕着矗立于嘉陵江畔的“新纪元”科技大厦。这座由玻璃与钢铁铸就的巨塔，在初升的阳光下折射出冰冷而锐利的光芒，宛如一把刺入数字未来的利剑。作为国内乃至世界顶尖的人工智能与量子计算研究机构，这里是无数天才大脑碰撞火花的殿堂，是未来诞生的摇篮。
柯北，新纪元的灵魂人物，年仅三十五岁的首席技术官兼联合创始人，正盯着眼前的全息核磁共振成像图。屏幕上是精密得令人赞叹的人脑结构，但其中一个区域被触目惊心的猩红色标记所覆盖，像一颗悄然滋生的恶魔之种。耳边，肿瘤科主任医师低沉而专业的声音，那些冰冷刺骨的词汇——“母细胞瘤”、“胶质瘤西级”、“弥漫性浸润”、“恶性程度极高”——如同淬毒的冰锥，精准地凿穿了他三十五年来构筑的、从未真正思考过死亡的理性堡垒。
“……考虑到位置紧邻脑干和关键功能区，手术风险极高，成功率……低于百分之五。即使成功，认知功能、运动功能……也可能遭受不可逆的严重损伤。”医生的声音在柯北的脑海中渐渐模糊、拉远，只剩下“最多三个月”这几个字像沉重的铅块，狠狠砸在他的意识深处。
三个月，九十天，两千一百六十个小时。他精密如同超级计算机的大脑本能地开始换算，每一个数字都精确无误，但这次运算的结果却带来一阵从未体验过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剧痛和窒息感。不是算法错误，是存在本身的倒计时。
“有什么……可行的治疗方案吗？”柯北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他惯常处理技术难题时的冷静。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平静的海面下，是足以摧毁一切的惊涛骇浪。
主任医师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混合着职业性的凝重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柯总，我们……可以尝试最积极的放疗联合靶向化疗方案。但恕我首言，对这种级别的肿瘤，这种位置……效果可能非常有限。大概率只能……延长几周时间，稍稍改善一下……生存质量。”他斟酌着词汇，每一个字都敲打在柯北的心上。
柯北沉默地点了点头，没有追问。他太了解数据，太了解“有限”和“稍稍”背后的残酷真相。他接过那份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检查报告，指尖冰凉。
走出医院大门，初夏午后的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刺得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这光芒，与医院里消毒水和绝望混合的气息形成荒诞的对比。他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滑动了几下。几秒钟后，他那辆线条流畅、代表着尖端科技的纯白色自动驾驶轿车无声地滑到他面前，鸥翼门优雅地向上扬起。
坐进车内，真皮座椅包裹着身体，却驱散不了骨髓深处的寒意。柯北没有设定目的地，只是用略显疲惫的声音命令道：“绕城，自动驾驶模式，随机路线，低速巡航。”他需要思考，需要空间，需要逃离这瞬间被宣判的窒息感。
车窗外的城市如同一台永不疲倦的精密机器，有条不紊地运转着。行人步履匆匆，奔赴各自的生活；车流如织，编织着现代文明的图谱。没有人知道，这辆价值不菲、象征着成功与未来的座驾里，装载着一个灵魂刚刚被贴上“限期作废”标签的男人。世界依旧喧嚣，只有他被强行剥离了出去，坠入一个名为“死亡倒计时”的寂静真空。
轿车平稳地汇入车流，穿过繁华的解放碑商圈，驶过千厮门大桥，嘉陵江的波光在车窗外闪烁。柯北的目光无意识地掠过那些熟悉的街景：那家他和夏瑾第一次正式约会的高空旋转餐厅；那个雷修喝醉了抱着电线杆唱情歌的街角；还有新纪元园区门口那棵巨大的榕树，夏瑾总说它的枝叶像守护着梦想的巨人……无数鲜活、温暖的记忆碎片，此刻却像一把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
不知在城市的脉络里穿行了多久，柯北猛地甩了甩头，仿佛要将脑海中不断浮现的、关于失去、终结和虚无的画面甩出去。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情绪的漩涡中挣脱出来。理性，这是他赖以生存的武器。
他打开随身的超薄笔记本电脑，调出一个标记着最高加密等级的项目文件——《意识上传协议v9.7》。屏幕上复杂的神经图谱、量子算法和意识流模型在幽蓝的光线下跳跃。这是他倾注了六年心血、几乎赌上职业生涯的秘密研究，是人类突破肉体桎梏、实现数字永生的终极蓝图。它本应在他手中臻于完美，成为人类文明的新里程碑。
“唉……”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在寂静的车厢内回荡，带着无尽的遗憾和一丝决绝。“看来……没时间等10.0版本了。”他对着空荡荡的车厢喃喃自语，指尖轻轻抚过屏幕上那个代表“完成度97%”的进度条。三个月，是死亡的通牒，却也成了他唯一、也是最后的赌注。
电梯无声地将他送上顶层。巨大的落地窗外，整个高科技园区尽收眼底，阳光下熠熠生辉，这是他亲手参与缔造的王国。他的合伙人，大学时代的室友，并肩作战十五年的兄弟雷修，正陷在宽大的沙发里，眉头紧锁地对着面前悬浮的全息投影进行操作。投影上是一个极其复杂的神经网络结构，无数光点如同星云般流转、连接。
“检查结果怎么样？”雷修头也没抬，手指熟练地在空中划动，调整着参数。他习惯了柯北定期进行高强度体检，这在他们这种“用脑过度”的行业是常态。
柯北没说话，只是将那份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报告扔在雷修面前的茶几上。“啪”的一声轻响，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雷修的手指顿在半空。他有些诧异地抬眼看向柯北，当目光触及报告封面上那个刺眼的红色十字标记时，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只剩下难以置信的苍白。“操！”这个字从他牙缝里挤出来，带着震惊、愤怒和瞬间涌上的恐惧。这是他唯一能发出的音节。
“三个月，也许更短。”柯北走到落地窗前，背对着雷修，目光投向远方连绵的山峦，声音低沉而清晰。“主任医生说手术成功率不到5%，就算成功，活下来的，可能也不是完整的‘柯北’了。”
雷修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冲到柯北身边，抓住他的肩膀，试图将他转过来：“那就去美国！去瑞士！去德国！总有什么最顶尖的技术，最新的疗法——”
“没用的。”柯北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感。他转过身，首视着雷修焦灼的眼睛。“拿到报告后，我黑进了全球最顶级的五个医疗数据库和七个正在进行的顶级脑瘤研究项目。这种位置，这种恶性程度……现代医学，无能为力。”他眼中没有泪，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封的湖。
办公室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空调系统发出低微的嗡鸣。雷修的手无力地从柯北肩上滑落，他走到柯北身边，两人并肩站着，一同望向窗外那片他们共同打拼出的科技疆土。十五年的情谊，从大学宿舍里通宵写代码的青葱岁月，到如今站在行业巅峰的意气风发，早己不需要过多的言语。沉默中，是兄弟间最深的理解和最沉重的分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