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深宫之中,并非处处都是暖阳。滇南王太后,段承泽的嫡母,出身滇南最显赫的部落酋长之家,性情强势,对这位背景看似尊贵却远水解不了近渴的长公主儿媳,始终带着审视和挑剔。
在她看来,这个娇滴滴的中原公主,既不能为儿子带来滇南本土部落的强力支持,又不懂滇南风俗规矩,实在配不上她英武有为的太子。
这日清晨,按规矩,李玥需前往太后所居的长乐宫请安奉茶。
长乐宫的气氛肃穆而压抑。太后端坐于上首的紫檀凤椅上,身着繁复的滇南贵族服饰,发髻高耸,面色沉凝,不怒自威。两旁侍立着几位同样盛装、神色倨傲的滇南贵妇,目光如同探针般落在李玥身上。
李玥深吸一口气,端起宫娥呈上的滚烫茶盏,依照嬷嬷教导的滇南礼仪,双手高举过眉,恭谨地跪在铺着厚厚织锦的蒲团上,用刚学不久的滇南语说道:“母后……请用茶。”
太后却仿佛没听见,慢条斯理地与身旁的一位贵妇说着话,话题是滇南某个部落送来的珍稀皮毛,丝毫没有要接茶的意思。
滚烫的茶盏灼烧着指尖,沉重的杯托压得手腕生疼。李玥跪在冰冷的地上,保持着高举的姿势,手臂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那灼热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瓷壁,几乎要将她的掌心烫熟!
巨大的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从小到大,她何曾受过这等刁难?身为长公主,金枝玉叶,便是父皇母后也未曾让她如此跪地久候!眼眶瞬间酸涩发热,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却被她死死咬住下唇,硬生生逼了回去。不能哭!不能失了体面!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息都如同一年般漫长。殿内只听得见太后和贵妇们刻意压低的谈笑声,以及李玥越来越重的呼吸声。
终于,太后像是才注意到她,目光冷淡地扫过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缓缓伸出手。
就在李玥以为煎熬终于结束时,太后的指尖却只是虚虚一碰杯壁,便猛地缩回手,眉头紧皱,用滇南话斥道:“如此烫手!你是想烫死哀家吗?一点规矩都不懂!重来!”
滚烫的茶水因她这一碰,剧烈晃动,泼溅出来,有几滴正落在李玥托着杯底的手指上!刺痛瞬间传来!李玥浑身一颤,手中的茶盏再也拿不稳,“哐当”一声摔落在地!滚热的茶水西溅,碎片飞迸!
殿内瞬间死寂!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李玥身上,充满了惊愕、鄙夷,甚至幸灾乐祸。
“放肆!”太后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扶手,“连杯茶都奉不好!长公主便是这般教养?!来人!给哀家……”
“母后息怒!”一个压抑着怒火的低沉声音猛地从殿门口传来,打断了太后的呵斥。
段承泽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显然是刚下朝便赶了过来。他脸色铁青,大步流星地走进殿内,目光如寒冰般扫过那几个贵妇,最后落在李玥身上。
当看到她跪在地上,手指通红,甚至被烫起了一个小水泡,旁边是碎裂的茶盏和泼洒的茶水时,他眼中瞬间燃起熊熊怒火!
他几步上前,一把将李玥拉了起来,动作却带着小心翼翼的呵护。他抓起她被烫红的手,看着那刺目的水泡,心疼得无以复加,声音都变了调:“玥儿!你的手……”
李玥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再也压抑不住,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滚落下来,却倔强地摇着头,哽咽道:“我……我没事……”
段承泽猛地抬头,看向上首的太后,眼神锐利如刀,再没有了平日的恭敬,只剩下质问:
“母后!玥儿远嫁千里,初来乍到,言语不通,礼仪生疏,乃是常情!母后身为长辈,不加以教导体恤,反而如此苛责刁难,甚至……甚至烫伤于她!这便是滇南王室的待客之道?这便是母后对儿臣妻子的‘关爱’?!”
他字字铿锵,掷地有声,带着储君不容置疑的威严。殿内众人皆被他的气势震慑,那几个贵妇更是吓得低下头,大气不敢出。
太后被他当众顶撞,又惊又怒,保养得宜的脸上阵青阵白:“你……你竟敢如此与哀家说话!为了一个外邦女子……”
“她不是外邦女子!”段承泽斩钉截铁地打断,将李玥护在身后,目光坦荡而坚定地迎视着太后。
“她是儿臣明媒正娶的太子妃!是儿臣心之所系之人!儿臣敬重母后,但若母后执意要如此折辱于她,那……”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炸响在长乐宫,“那儿臣这太子之位,母后便另请高明吧!儿臣宁愿携玥儿远走他乡,做一对寻常夫妻,也好过看她在此受尽委屈!”
“你……你!”太后指着段承泽,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一手培养、寄予厚望的儿子,竟会为了一个女人,说出放弃储位这等大逆不道的话!
段承泽不再看太后,低头对怀中的李玥柔声道:“玥儿,我们走。”
说罢,他小心翼翼地护着她被烫伤的手,无视殿内众人惊骇的目光,带着李玥,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长乐宫。
回到寝殿,段承泽立刻召来御医为李玥处理烫伤。看着御医小心翼翼地为她上药,包扎,他紧握的拳头始终没有松开,眼中是满满的心疼和余怒未消。
“承泽……”李玥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心中五味杂陈,有委屈,有感动,更有担忧,“你不该……不该为了我,那样顶撞母后。你的太子之位……”
“没有‘不该’!”段承泽打断她,握住她未受伤的手,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玥儿,你是我此生唯一的妻子。太子之位固然重要,但若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这位置,不要也罢!我段承泽说到做到。”
他眼中的坚定和情意,如同炽热的阳光,彻底驱散了李玥心中因太后刁难而蒙上的阴霾。她反握住他的手,泪水再次涌出,却是滚烫的、幸福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