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高烧,映得满室流光溢彩。沉重的赤金点翠冠己被取下,繁复的嫁裳也换成了轻软的寝衣。
李玥坐在铺着大红百子被的床边,看着窗棂外全然陌生的夜色,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腔调古怪的滇南夜歌,心头那份离家的惶惑与孤独感弥漫开来。
门被轻轻推开。一身大红喜服的滇南太子段承泽走了进来。他身量很高,肩背宽阔,尤其一双眼睛,在烛光下亮如寒星,此刻带着几分酒意。他屏退了侍立的宫人,偌大的寝殿只剩下他们两人。
李玥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她有些紧张,眼前这个男人,是她未来的夫君,是滇南未来的王,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第一句话。
段承泽似乎看出了她的不安。他没有立刻靠近,而是走到桌边,倒了两杯清茶,然后端着一杯走到床边,递给她。
李玥迟疑地接过茶杯,温热的触感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她小口啜饮着,目光却忍不住瞟向他。
段承泽忽然笑了,指向窗外的月亮,教她滇南语的“月亮”。指向桌上的烛火,教她“火”。指向她身上的寝衣,教她“衣服”……他像一个最耐心的启蒙老师,用最首观的方式,一个字一个字地,为他的新娘打开这座陌生国度的语言之门。
寝殿内的红烛静静燃烧,映照着两人一个认真教、一个努力学的身影。最初的紧张和隔阂消失了……
新婚的甜蜜并未持续太久。滇南湿热的天气,不同的饮食,让李玥很快病倒了。她浑身乏力,吃不下东西,御医说是水土不服,开了方子,却见效甚微。
段承泽下朝回来,看到的就是她苍白着小脸,靠在床头,对着窗外发呆的模样,眼神空茫,带着浓重的思乡愁绪。他心头发紧,快步走到床边坐下,询问:“玥儿?哪里不舒服?喝药了吗?”
李玥勉强笑了笑,摇摇头:“喝了,还是……没力气。”
段承泽眉头紧锁。他转头吩咐宫人:“去,把王宫膳房那个从中原来的老厨子叫来!”
不多时,一个操着江南口音的老厨子诚惶诚恐地来了。段承泽指着李玥,语气不容置疑:“以后,太子妃的膳食,由你专门负责。要清淡,要合她家乡口味!她喜欢什么,你就做什么!做不好,唯你是问!”
“是,是!殿下放心!”老厨子连忙应下。
从那天起,李玥的餐桌上开始出现熟悉的味道。熬得软糯的白粥配着江南的酱瓜,清蒸的鲈鱼淋着葱油,碧绿的菜心用鸡汤煨过,甚至还有她小时候最爱吃的、软糯香甜的桂花糖藕……虽不及宫中御膳精致,却熨帖了肠胃,更熨帖了那颗漂泊异乡的心。
段承泽只要有空,便会回寝殿陪她用膳。尝着李玥推荐给他的清淡菜式,有时被江南菜的甜腻齁得首皱眉,却也努力咽下去,然后灌一大口茶,惹得李玥忍俊不禁。
更多的时候,他一边吃着滇南特有的、辛辣开胃的菜,一边继续一个字一个字地教李玥滇南话。寝殿里,时常响起李玥努力模仿的、带着软糯官话腔调的滇南语,以及段承泽爽朗的笑声和耐心的纠正声。
身体在熟悉的味道和悉心的照料下渐渐好转,语言的障碍日复一日的“教学”中一点点被打破。
李玥开始能听懂一些简单的日常对话,也能表达自己的需求。她发现段承泽虽然外表英武,心思却意外的细腻。
他注意到她看到宫中盛开的木芙蓉时眼中闪过的惊艳,第二天,她的寝殿窗台上便多了一盆开得正好的粉色木芙蓉。他听说她喜欢听雨,便在寝殿外的回廊下挂了一串风铃,雨滴落下时,叮咚作响,如同故都檐下的雨声。
这份无声的体贴,如同涓涓细流,悄然滋润着李玥的心田。她看着他在烛光下认真教她认字时低垂的眉眼,看着他为她尝试不习惯的菜肴时微微蹙起的眉头,看着他处理政务疲惫归来却依旧对她展露的温柔笑意……心底那份因政治联姻而生的疏离和委屈,渐渐被一种踏实而温暖的情愫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