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妇人的家里还有个重病的女儿,比她怀里的儿子大一岁。
当姜青时问为什么妇人从来都不提起那个女儿时,妇人先是有些尴尬,最后理直气壮道:“一个赔钱货而已,哪里值得费那么多功夫?能活就活,不能活就去死。”
她爱怜地摸了摸怀里的儿子,然后抬头看向那个女孩,带着几分厌恶道:“说不定,就是她克着我家小宝,所以小宝才生病的。”
女孩躺在铺了稻草的地上,哪怕发着烧,也还是有几分意识的,听见妇人的话后,她的眼角流下了一滴清泪。
姜青时很想劝劝妇人不要这么做,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妇人的身上带着伤,明显是被丈夫打出来的。
当世道不再公平之后,弱势的那一方总是过得很惨。
妇人在这样的环境中早就习惯了,她多说无益,况且就算把妇人点醒了,又能怎么样呢?
姜青时救不了她。
妇人只会清醒的承受着一切,从而更加痛苦。
姜青时没说什么,只是默默给女孩也看了病,然后给妇人留下一些治疗外伤的药。
那时,走出妇人的家门后,夜近白曾问过她,为什么不把女孩带走呢?
姜青时没有回答。
能救那群可怜女子的从来都不是医术高明的大夫,也不是无穷无尽的钱财,而是至高无上的权力。
姜青时可以治好她们身上的伤病,可以给她们钱财改善生活,然后呢?
她们还不是只能去嫁人,去糊里糊涂乃至于心甘情愿把自已的一生交给婚姻,为丈夫以及婆家奉献一切,然后生很多孩子,让她们的女儿重复她们的痛苦。
只有走到最高的位置,改变不公平的规矩,才能真正救她们出来。
不过母亲与母亲之间也是不一样的,至少在谢若璃身上,她看见了对女儿的爱。
谢若璃不知道姜青时在心底感慨什么,她只是轻轻叹口气,不知是说给姜青时听,还是在自言自语。
“晚儿年幼时甚是聪慧,甚至称得上过目不忘,”回忆着女儿的事情,谢若璃唇角带着几分笑意,“她还喜欢看书,不懂的地方,就会让我教她,那时,她一天甚至能找我几十次。”
她唇角的笑意慢慢淡了,声音也轻了下来:“可惜晚儿十三岁那年,受了一些刺激,自此……便如孩童一般。”
其实也不算全然坏事,至少因为这个,她可以把晚儿留在宫里,不至于让她早早为了利益就去嫁人。
不过谢若璃突然想到了谢明容,眼底闪过一丝戾气。
晚儿都那样了,谢明容还不肯放过她,希望她嫁人拉拢朝中新贵,甚至还做出了那种事……
姜青时敏锐地察觉到了谢若璃的怨气,她不敢去问,只是坐的越发笔直,生怕自已就不小心触了谢若璃的霉头。
但谢若璃很快就冷静下来,道:“晚儿受惊后,胆子一向很小,这么多年来,姑娘是唯一一个被她主动亲近的人。”
她看姜青时的目光带着几分期盼,姜青时犹豫了一下,道:“抱歉,民女让您失望了。”
谢若璃摇摇头,道:“姑娘莫要说这些丧气话,我知道姑娘医术高明,所以我有个不情之请。我希望姑娘能够治好晚儿,哪怕最后的结果很坏,我也不会怪姑娘的。”
姜青时没敢答应。
“其实不管晚儿是什么样子,她都是我的女儿,我只是偶尔想到她以前的样子,会觉得有些难过,”谢若璃深吸一口气,嗓音轻颤,“是我没有护好她。”
如果谢若璃用皇后的身份压她,或者用权财诱惑她,姜青时都可以想法子拒绝的,可谢若璃偏偏选择从母亲的身份入手,姜青时要拒绝的话无论如何都吐不出来。
最后她咬咬牙,道:“民女愿意去尝试,可是需要用多久,最后的结果如何,民女都无法保证。”
“没事,”谢若璃冲她一笑,“姑娘肯同意,已经让我感激不尽了。”
她顿了一下,道:“姑娘之后不管需要什么,都可以开口,本宫一定尽全力帮你找。”
“多谢皇后娘娘。”
姜青时在心里默默流泪。
谢若璃知道自已强人所难了,正要说什么,门口却传来宫女的声音。
“娘娘,四殿下来看您了。”
谢若璃眉头微蹙,但还是道:“进来吧。”
姜青时下意识站起来,想回避,但谢若璃摆摆手,示意她不用在意,就这么坐着就好。
而后一位身着锦袍的男子走进来,剑眉星目,丰神俊朗,他走到谢若璃身前,一掀下摆,恭敬跪下。
“孩儿见过母后,母后万安。”
谢若璃的脸上完全没有先前的不耐烦,笑得很温柔,道:“瑞儿客气了,快些请坐。”
等到玉君瑞一坐下,谢若璃便问道:“今日怎么想到来母后这儿了?政务处理完了吗?”
玉君瑞恭敬道:“都处理好了,孩儿听闻今日小妹落水了,特意来看看,小妹可有什么大碍?”
“难为你挂念着晚儿,她没什么大碍,”谢若璃突然一指姜青时,“还得多谢姜姑娘,她及时把晚儿救了回来,还给晚儿开了驱寒的汤药。”
玉君晚于是站起身了,冲姜青时一拜,道:“多谢姑娘救了小妹。”
“殿下客气了。”姜青时吓得急忙站起来。
这位四皇子怎么一点儿架子都没有,如此平易近人吗?
还是说,只是当着谢若璃的面才如此?
谢若璃知道姜青时不自在,于是道:“姜姑娘也累了一天了,回去歇着吧,竹叶,送姑娘回去。”
一个宫女应了一声,姜青时便跟着她离开了。
她揣摩着谢若璃的意思,这位皇后显然要和玉君瑞单独聊什么,但却又偏偏将她留下来,和玉君瑞见了一面。
这是做什么?
她深知不可能是想把她许给玉君瑞做妾,毕竟谢若璃指望她能研究出法子治好玉君晚,要是她成了玉君瑞的妾,可就不方便给玉君晚看病了。
一个兄长的妾,哪儿能和妹妹动不动就见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