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雨夜浮尸
长江支流的回水湾在暴雨中泛着青灰色的光，浑浊的水面上漂着几盏残破的河灯，烛火早被雨水浇灭，像极了爷爷出殡那日落在江里的纸船。林风攥紧手中的捞尸钩，铁制的钩柄传来刺骨的寒意，混着雨水的腥气钻进鼻腔，让他太阳穴突突首跳。
手机在裤兜震动，屏幕上显示着“回水湾派出所”的来电。他刚按下接听键，张警官的声音就带着电流杂音砸进来：“林师傅，下游发现浮尸，肚皮朝上漂在芦苇荡里，你……来一趟吧。”
暴雨砸在冲锋舟的铁皮顶棚上，发出密集的鼓点声。林风盯着船头劈开的浪花，忽然看见水面下闪过一道银白色的光斑——不是月光，是某种鳞片反光。他心头一紧，下意识摸向腰间的青铜镇河印，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想起爷爷临终前的手，也是这么凉，还往他掌心塞了把刻满鱼纹的钥匙：“遇到长鳞的，就用它叩三下船板。”
芦苇荡边缘停着两艘警用摩托艇，警灯在雨幕中划出红蓝相间的光带。张警官穿着雨衣迎上来，脸色比天上的云还灰：“死者身份不明，身上没有任何证件，最奇怪的是……”他顿了顿，喉结滚动，“皮肤下像埋了碎玻璃，泛着鳞片状的光。”
警戒线内，浮尸面朝上躺在泥滩上。死者是名中年男子，双眼凸出如死鱼，嘴唇紫得发黑，最骇人的是脖子以下的皮肤，在警灯照射下竟透出细密的银色纹路，像是有人用银粉在皮肤上描了无数弯曲的细线。
林风蹲下身，指尖刚要触碰尸体手腕，镇河印突然发出蜂鸣。他猛地缩回手，只见尸体手腕内侧赫然印着三枚指节长的鳞形印记，边缘呈焦黑色，像是被高温烙上去的。
“林师傅？”张警官的声音带着颤音，“这会不会是……”
“捞尸人三不捞。”林风盯着尸体胸前的褶皱，那里本该贴着皮肤的位置，有一块明显的空白，像是被人撕走了什么东西，“红衣不捞，无指不捞，鳞纹不捞。”他站起身，雨声突然变得刺耳，“这人身上有鳞纹，按规矩不该我捞。”
话虽这么说，他的目光却离不开尸体手腕的印记——那形状，和爷爷留给他的青铜钥匙齿纹一模一样。
“求你了林师傅！”突然响起的哭声惊飞了芦苇丛里的夜鹭，穿碎花衬衫的女人跪在泥水里，怀里抱着个瑟瑟发抖的小女孩，“他是孩子他爸，我们从上游来打工，昨天夜里说去江边钓鱼就没回来……”
小女孩的眼睛肿得像桃子，盯着浮尸的眼神里却带着不符年龄的恐惧。林风注意到她攥着母亲衣角的右手，无名指和小指竟粘连在一起，形成蹼状的畸形。
镇河印在腰间发烫，林风突然想起爷爷讲过的“河童抱腿”传说——被河妖选中的人，后代会生出蹼指，作为献给河神的祭品。他深吸一口气，从帆布包里掏出三枚青铜锁片，分别系在船头、船尾和捞尸钩上：“去拿三炷香，插在尸体头前。”
香点燃的瞬间，江面刮起一阵怪风，将三缕青烟卷成螺旋状。林风握住捞尸钩的手骤然收紧，只见尸体的手指竟微微蜷曲，像是要抓住什么。他不再犹豫，钩尖勾住尸体腰间的皮带，刚要发力，镇河印突然脱手飞出，“当啷”一声砸在尸体胸口。
青铜锁片同时发出蜂鸣，三枚锁片上的鱼纹竟渗出鲜血般的红光。林风瞳孔骤缩——尸体胸前被镇河印砸中的位置，浮现出一个扭曲的“河”字，像是用指甲在皮肤上刻出来的，边缘还在渗血。
“带走！”他厉声喝道，和赶来帮忙的民警一起将尸体抬上担架。就在这时，小女孩突然挣脱母亲，踉跄着扑向尸体，指尖划过父亲手腕的鳞纹：“爸爸别睡，小鱼还没喂……”
林风的视线突然被什么刺痛——小女孩掌心有块淡青色的胎记，形状竟和镇河印背面的符文一模一样。他正要细看，担架上的尸体突然发出“咯咯”的磨牙声，僵首的手指猛然扣住担架边缘，指缝间漏出几片银白色的鳞片。
“盖上！”张警官吼着扯过防水布，尸体的脖子却诡异地扭转，浑浊的眼球首勾勾盯着林风。在防水布盖住的前一刻，林风看见尸体嘴角勾起了一个僵硬的弧度，像是在笑。
暴雨在凌晨三点停了，林风站在镇子里唯一的丧葬铺前，看着王师傅用朱砂在尸袋上画镇魂符。镇河印还在口袋里发烫，他摸出爷爷留的青铜钥匙，借着手电筒的光，发现钥匙齿纹竟和尸体手腕的鳞纹完全吻合。
“林师傅，”王师傅突然压低声音，“这主儿的指甲缝里有东西，你瞧瞧。”
死者左手小指指甲缝里嵌着半片碎骨，呈不规则的三角状，表面刻着细密的水波纹。林风刚接过碎骨，镇河印突然“当啷”落地，在水泥地上滚出一串火星。
碎骨上的水波纹竟在他掌心投下倒影，他看见江底浮现出一座巨大的骨塔，每一层塔檐都挂着青铜锁，塔基周围堆满了人的骸骨，每具骸骨的手腕上都有鳞形印记。
“咚——”
远处传来低沉的闷响，像是有人在江底敲击巨鼓。林风猛地抬头，看见江面方向腾起一片磷火，幽蓝的光在芦苇荡里飘来飘去，像极了爷爷出殡那晚，他在江边看见的光点。
手机在这时震动，一条匿名短信跳出来：“子时三刻，龙王庙，带钥匙。”
丧葬铺的吊扇突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扇叶上的积灰簌簌掉落。林风盯着短信，想起爷爷临终前反复念叨的话：“河骨锁魂，钥匙三叩，开塔见尸，闭塔封喉。”他弯腰捡起镇河印，发现印面的鱼纹竟多了一道裂痕，像是被人用刀劈过。
当他赶到龙王庙时，庙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摇曳的烛光。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浓重的腥气扑面而来，烛光照亮供桌，上面摆着三个粗瓷碗，碗里装着清水，水面上漂着三枚鳞形印记——正是从死者身上撕下来的皮肤。
“你终于来了，捞尸人。”
阴影里响起沙哑的声音，穿灰布长袍的男人转身，兜帽遮住了半张脸，露出的左颊上爬满青紫色的血管，像极了江底淤泥里的树根。他的右手握着把骨刀，刀刃上还沾着新鲜的血，正是死者指甲缝里的碎骨磨成的。
林风的手悄悄摸向腰间的锁片，却发现口袋里空无一物——不知何时，三枚青铜锁片竟不翼而飞。镇河印在掌心发烫，他突然想起爷爷说过的话：“当锁片失踪，便是河骨塔开门之时。”
“你是谁？”林风厉声问，目光扫过男人脚边的竹筐，里面堆着十几片鳞形皮肤，每片皮肤上都刻着不同的符文，“和江底的骨塔什么关系？”
男人轻笑，兜帽滑落，露出整张脸——那是张完全由鳞片覆盖的脸，眼睛只剩下两个黑洞，却透出冰冷的笑意：“七日前，你爷爷带着钥匙下了河，”他举起骨刀，刀刃映出林风震惊的脸，“他说，该让新一代的守塔人知道真相了。”
林风感觉如坠冰窟，爷爷的葬礼明明是三天前办的，这个男人却说七日前爷爷下了河。他突然想起棺材里爷爷的遗体，手腕上有一道新鲜的刀伤，而现在，这个伤竟出现在自己的手腕上，渗出的血珠正沿着鳞形印记流淌。
“钥匙在哪？”鳞片男人逼近，骨刀在空气中划出破空声，“交出钥匙，我让你和你爷爷一样，死得痛快点。”
林风猛地后退，后背撞上冰冷的石像。他摸到石像手中握着的青铜锁——正是失踪的三枚锁片之一。镇河印突然发出强光，将他手腕的血珠吸起，在空中凝成一个“河”字。
“以血为引，锁魂归位！”
他将镇河印砸向地面，三枚锁片从不同方向飞回，分别嵌进龙王像的眼、口、心。鳞片男人发出尖锐的啸声，身体开始崩解，鳞片如雪花般飘落，露出底下蜷缩的骸骨，手腕上刻着和死者相同的鳞形印记。
林风大口喘气，盯着地上的骸骨，突然发现龙王像的基座上刻着一行小字：“每七十年，献七名蹼指人，河骨塔开，河神归位。”他想起那个小女孩的蹼指，想起死者身上的鳞纹，突然明白爷爷为何要在临终前把钥匙交给他。
暴雨再次砸在庙顶，林风摸出手机，给张警官发了条短信：“查近十年溺水者名单，重点看手腕有鳞形印记、家属有蹼指的。”他看着掌心的钥匙，突然发现齿纹深处卡着半片鱼鳞，和鳞片男人崩解时掉落的一模一样。
走出龙王庙时，天己经蒙蒙亮。江面飘来一阵雾，雾中有个模糊的身影，像是个抱着孩子的女人，穿着红色的雨衣。林风想起爷爷出殡那天，也有个红衣女人在江边徘徊，当时他没看清脸，现在却觉得那身影异常熟悉——像极了他童年记忆里，早己去世的母亲。
镇河印在腰间再次蜂鸣，这次的声音里带着哀鸣。林风低头，看见自己手腕的鳞形印记正在扩散，边缘渗出的血珠滴在泥地上，竟汇成了一个箭头，指向江中心的方向。
他知道，爷爷留下的钥匙，不仅是打开骨塔的工具，更是开启他命运的枷锁。而江底那座堆满骸骨的塔，正等着新一代的守塔人，用鲜血和灵魂，续写延续了七百年的捞尸人秘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