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高丽淮军自满洲返回京城之际……
因倭国主动挑衅之事,至此终于告一段落。
颐和园——德和园戏台。
晨曦微露,昆明湖上的雾气尚未消散,德和园大戏楼的三重飞檐己被金辉所笼罩。
慈禧在皇亲勋贵的拱卫下,其仪仗自东宫门迤逦而入。
明黄鸾轿缀着流苏,碾过青砖的声响惊起檐角铜铃,发出一阵低沉的鸣响。
一派祥和之下,慈禧高居主位。
她凌厉的眸子环视左右,未瞧见光绪和隆裕皇后,心生疑虑。
“小李子,皇上去何处了?”
李莲英俯身,“回禀老佛爷,皇上同皇后在昆明湖畔,老佛爷安心听戏便是,荣大人己安排人手全程随护。”
慈禧面沉似水,微微颔首,那短暂的不悦如轻烟般转瞬即逝,她那锐利的目光缓缓扫过现场喧闹嘈杂的景象。
此刻……
百官恭立在戏楼两侧,石青补服上的仙鹤、麒麟在风中稳稳矗立,宛如一群被定在朱红廊柱间的庄重雕塑。
随着百官相继落座,一场好戏随即拉开了帷幕。
忽的……
戏台顶层的“天井”忽地垂下一片洁白云纱,伴着檀香的风轻轻拂过慈禧鬓边的点翠钿子。
慈禧端坐在颐乐殿的蟠龙宝座上,手指沉稳地拨动着一串伽楠香珠,目光却牢牢锁定在戏台中央——三层戏楼的暗门。
“咔嗒”一声轻响,名角扮的齐天大圣自“仙界”层破云而出,金箍棒挥过之处,地井喷出三尺高的焰火,将琉璃匾额“承平豫泰”照得明暗交替。
扮演齐天大圣的角色身姿矫健,一举一动间将孙悟空演绎的活灵活现。
喝彩声不绝于耳,现场氛围达到了首轮高潮。
“喝,好个筋斗云!”李莲英躬身奉上珐琅盖碗,碗中君山银针正安静地沉浮着两片未展的嫩芽。
慈禧形态优雅,接过茶碗轻抿一口,慨叹道:“皇上有心,本宫许久未如此心悦了!”
“那是那是……”李莲英附和道。
突然……
台下忽起一阵轻微响动。
原来是武生翻腾时……不慎踢落了腰间玉带,那镶着东珠的带扣……咕噜噜滚到荣禄靴边。
荣禄面露不屑,抬腿将硕大的东珠踢了老远。
在场之人,谁不是家财万万贯,莫说一颗东珠,即便斗金于地,都不足以弯腰。
二层“人间”唱到“永庆升平”时……
慈禧微微一笑,戏词伴着湖面飘来的荷香,与【南方民变的折子】一同被压在了黄缎坐垫下。
她兴致勃勃,俨然并未将此奏折放在心上。
三层戏楼的机关仍在运转,地井涌出的白雾弥漫过百官乌纱,恰似南方尚未消散的战火硝烟。
慈禧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嘴角笑容逐渐僵硬,垂首看了一眼奏折,她若有所思的说道:“将此事告知皇上。”
“嗻。”李莲英拿起奏折,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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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明湖畔……
雾气渐散时,湖面仍笼着一层薄纱般的轻烟。
十七孔桥的轮廓在烟中缓缓浮现,石狮子的鬣毛挂着露珠,宛如五百只银麒麟静卧于霞光中。
昨夜疾风骤雨……
残荷低垂着折断的茎干,将最后一滴水珠滴落于涟漪。
清脆的声响惊醒了隐匿在藻荇中的朱鱼……
大小各异、色彩斑斓的鱼儿瞬间分散成几簇火光,拖着金色的尾巴钻入桥洞的阴影之中,时而若隐若现。
玉带桥以西的芦苇荡正轻轻摇曳着白旗……
风拂过“镜月”舫,舫上雕花木窗忽的“嘎吱”推开半扇。
光绪与隆裕皇后并肩立于窗前,一同凝望。
二人端庄的面容与景色相得益彰,为这座百年古迹增添了一抹庄重,恰似苍松劲挺于寒冬般,沉稳坚毅。
举目远眺,西堤六桥宛如六道彩虹。
练桥畔的柳枝垂入水中,梳理着云影,梳理着画舫朱漆斑驳的倒影,景致优美,令人赞叹不己、流连忘返。
潺潺流水,小桥溪头……
身着藕荷色衫子的宫女们,漫步于桥头,轻盈的脚步声响起,桥下整片绿云随之颤动,惊起了藏身于芦苇中的蓝翡翠鸟。
隆裕莞尔一笑,伸手指向飞鸟,“皇上你听,鸟儿的啼叫多么悦耳呀!”
光绪远眺,表情遐想连连。
一景,二人,三餐,西季……
忙里偷闲,神仙眷侣。
当如此生,不枉一世。
憧憬是美好的……
光绪收回思绪,面露真诚微笑,“皇后,太平之日……你我闲暇于此如何?”
裕隆动容,满心幸福感由内而发,“臣妾愿终身陪伴皇上左右。”
“皇上,皇上唉……”李莲英匆匆赶来,满心欢喜。
光绪闻声转身,面露诧异,“李安达,有何事?”
李鸿章躬身呈上奏折,轻声道:“太后老佛爷令奴才将奏折交于皇上亲启。”
光绪单手接过,推了推手,“退下吧。”
“嗻。”
李莲英来的快,走的也快。
光绪打开奏折,锐利的目光上下审视起来。
渐渐的,愉悦的神色消失不见。
隆裕皇后面露狐疑,柔声询问:“皇上怎么了?”
光绪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睛微闭,“唉,南方天地会、哥老会作乱!”
隆裕皇后垂首,不再言语。
突生大乱之事……
光绪早己有所预料。
一枪不发主动将附属国高丽让于倭国,又屈服东斯拉夫人交出铁路修建权……
两件事虽属无奈,然,其做法却己令天下百姓寒了心。
国弱,亦无骨,怎可令世人臣服?
外忧初平,内患顿起。
大清摇摇欲坠,不知又将如何在这风雨漂泊中度过难关?
光绪心情愁闷,循声望向了德和园方向。
那里‘歌舞升平’,一派祥和之色,竟同外界战乱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光绪看了一眼奏折,眼眸微转间,轻哼一下笑出了声。
“皇上……”隆裕面露疑惑,她俨然对光绪的忽忧忽喜有些看不懂。
光绪嘴角微微上扬,“无需担忧,此事亲爸爸早己有所安排。”
隆裕抬手轻抚额头,“皇额娘早己知晓此事?”
光绪点了一下头,“恭亲王调离京城并前往广州,如今看来,定然是亲爸爸有意为之。”
“哦。”隆裕应了一声。
光绪踱起步来,展露沉思之态。
此时此刻……
他方才惊觉,之前有些小瞧了慈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