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缺能如此顺利的分家,多亏了童贯。
他必须向童贯表示感谢。
知恩图报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童贯很快就会飞黄腾达,他好不容易搭上的线,绝不能轻易就断了。
打铁要趁热!
吃过午饭,陆缺搬上几大箱子钱,租了辆马车,便带着牛蛋出了门。
明金局衙门,他已经知晓地址,但他并没有直接去,而是先来到了广贸街。
广贸街本来就是杭州百姓日常买卖的地方,各种商铺鳞次栉比,加之又靠近市舶司,聚集了许多色目人,也就是海外商人,因此十分热闹。
江涨桥头,这是专门卖古玩字画的地方。
陆缺在街上看了好几个铺子,最后走进一家名为“奇玩坊”的店铺。
古玩字画在任何时候,都不是廉价品,普通人家买不起,所以这店铺虽大,这会儿却没什么人。
掌柜百无聊赖,正在打瞌睡,一听响动,见来了客人,立马迎上前来。
“这位公子,不知想买点什么?”
陆缺没有回应,自顾自的看起了挂在墙头的一幅字。
掌柜的急忙介绍道:“公子好眼力,这幅字乃是唐代颜真卿的祭侄文稿,只要八千贯......”
他正说着,陆缺又将目光移向另一幅。
“要不说公子眼力好呢,这幅更不得了,乃是东晋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你看看这行文,看看这字韵......”
没等他说完,陆缺又看向另一幅画。
“这个多少钱?”
掌柜一瞥眼,似是有点失落。
“这幅画乃是唐朝吴道子的天王送子图,公子若是相中的话,我给你个实诚价,两千贯......”
“五百贯吧。”
“那怎么成,公子要是诚心,一千六百贯!”
“六百贯。”
“最少也要一千三百贯!”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陆缺最终以八百贯的价格,成功拿下天王送子图,然后上了马车,直奔明金局衙门。
“少爷,刚刚忠伯还让您省着点钱花呢,您转眼就花八百贯钱买一幅破画,这不是存心气他吗,别说忠伯生气了,我看着都来气,就这......这画的什么呀,这也能值八百贯?这个吴道士也太能唬人了!”
马车上,牛蛋看着陆缺手里的画,不住的发着牢骚。
“什么吴道士,是吴道子。”
“管他是道士还是道子,这幅画也太贵了!而且,这都几百年前的东西了,那掌柜的说是真的就是真的?万一是假的,那咱们可亏大发了!”
听到牛蛋这番话,陆缺忽然觉得他变聪明了。
也许是中午饭吃得太饱,为了促进消化,他那脑袋时不时的也得转两下子。
他没说错,这幅画,还真是假的。
只因太便宜。
这要是吴道子的真迹,别说八百贯了,两千贯后面还得加个零呢。
不过牛蛋不知道的是,陆缺去的目的,本就是为了买假的。
因为真的他买不起。
当今天子赵佶,十分喜好写字画画,可以说,到了痴迷的地步,为了自已在书画一途的造诣能够更加精深,他登基之后,让人大肆搜罗名家书画,以供观摩学习。
童贯来杭州所开设的明金局,便是他为了搜罗名家书画而专门建立的机构。
童贯的职责也很简单,就是为赵佶提供字画。
可别小看这个职务。
干的活儿不大,但受重视程度,却远不是其它职务能比的。
历史记载,就连蔡京,都是靠着童贯所拥有的权利,将自已的字画源源不断进贡给赵佶,才让得赵佶一直将其记挂在心中,最后得以起复。
若陆缺有钱,买点真的送给皇帝,或许也能换来一个进身之阶,可他没钱。
何况,想换取一个进身之阶,绝不是几幅字画就能实现的,至少也得几十上百幅才行,得经年累月的花销,那可不是一点钱能搞定的。
所以陆缺没打算献画给皇帝。
这画买来,只是单纯送给童贯的,表示感谢,哪能空手去?
既然不是送给皇帝,真假自然没那么重要。
假画也有假画的用处。
不过这些,牛蛋不知道,陆缺也懒得跟他解释。
马车很快来到明金局大门前,陆缺将名帖递给了守门的护卫,没一会儿,刘宇便出来了。
“哈,陆小郎君来了?当日一别,小郎君可无恙否?”
“多谢刘中使记挂,陆缺无恙。”
刘宇和之前一般,面对陆缺,还是一副笑脸。
他也是宫中宦官,还是童贯亲信,好不容易跟着顶头上司得了个外放的美差,都还没好好享受外放的生活呢,上司就遭遇意外。
他在宫中无权无势,全靠童贯罩着,童贯死了,能有他的好?
他当时的心急可不是装出来的,多亏陆缺及时出现,才避免意外发生,因此,他对陆缺,极有好感。
刚见面,他便问起陆缺分家一事,得知陆缺已成功讨回家业,他也为其感到高兴,然后又问起来意。
“陆缺能成功讨回家业,多亏了童大人,陆缺不敢忘记大人恩德,所以今日搬进城中,略备了些薄礼,想送给大人。”
陆缺说完,刘宇恍然大悟。
他原就对陆缺有好感,得知对方来送礼,就更有好感了,立马便将陆缺迎了进去。
“供奉刚刚睡醒,这会儿正在发脾气呢,我先带你在偏厅坐坐......”
刘宇一边走一边说,陆缺听了,有些奇怪。
睡醒了发脾气?
这童贯四十多岁的人了,难道还有起床气不成?
“不知大人是因着什么事发脾气?”
陆缺当然不会真以为对方有起床气,所以问了起来。
“说来也是可气,上午的时候,市舶司孙判官送来了一个异国瓜果,说是极香甜的,让供奉品尝,供奉午睡之前,叫人切好,打算睡醒之后吃。
谁知道司理衙门来送东西的人胆大包天,闻着瓜果香甜,竟趁大人不在,给偷吃了一多半,若只是偷吃倒也罢了,供奉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偏他偷吃了还死不认账,觉得遭了冤枉,供奉因此发怒。”
听着这话,陆缺也觉得离谱,市舶司送来瓜果,明显是讨好童贯的,竟然有人敢偷吃,胆子也太大了!
刘宇说着,正打算带陆缺去偏厅,突然听到大堂中传来童贯的声音。
“刘宇呢?”
这声音一听就有火,刘宇不敢耽搁,赶忙应了一声,便朝大堂跑去,陆缺一个人也找不到偏厅,又不敢乱走,只得也跟了过去。
刘宇来到大堂,童贯怒尤未息,对他指道:“你现在去司理衙门找杨大人,我倒要问问他,手下都是些什么人,偷吃了我的瓜,还在我这里叫起屈来了!”
童贯刚说完,便看到了跟在刘宇身后的陆缺,神色微微诧异。
刘宇见状,急忙将陆缺的来意告知童贯。
听到陆缺竟然带着东西来感谢自已,童贯脸上的怒色平息了几分,对陆缺道:“你去偏厅稍坐,我一会儿过来。”
说着,便要叫人带陆缺去偏厅,还没开口,只见堂前一个身材高大,身穿“捕”字公服的人义愤填膺的说道:
“童供奉,小人并没有偷吃您的瓜,供奉不信,小人只能刨开肚子给您看了。”
这人便是偷吃异国瓜果的人,他本是奉司理参军之命,来给童贯送请帖,邀童贯前去赴宴的,身份是个捕快。
因随身带刀,说完这话,他“咣当”一声抽出腰间佩刀,就要往自已肚子上捅。
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把童贯吓得不轻,但也更为恼怒。
“混账东西!你拿死来威胁我?”
那捕快悲愤欲绝:“小人并非威胁,小人不曾吃瓜,可供奉不信,小人无以自证,只能剖开肚子给供奉看了。”
此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被冤枉,涨红着一张脸,十分憋屈的样子,话音落下,就要动手。
刘宇急忙上前阻拦:“住手!”
陆缺也看得着急,忙说道:“若要自证清白,又不是没别的办法,哪里用得着这般。”
那人萌生死志,是因为别无选择,一听陆缺说有别的办法,他不由犹豫了起来,这一犹豫,手上慢了半拍,刘宇上前,快速将刀抢了过来。
远处的护卫则急忙上前将其制住。
不过他这时也顾不得反抗了,只希冀的看着陆缺:“公子可有办法证我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