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过中午,日头偏西,沉沉的暑气弥漫在偌大的陆宅中,让得丫环仆役们纷纷睁不开眼,昏昏欲睡。
“老爷回来了!”
随着门子的一声通报,把前院后院,不少半梦半醒的仆役唬了一跳,惊忙中纷纷站起身来,开始张罗管事今早安排下的活计,好像生怕被主人看到自已在偷懒。
“老爷用过午饭了么?”
陆文生红着一张脸,踉跄走进宅门,门前一个小管事立马上前搀扶着,一边往前走,一边询问。
“已经用过了。”
陆文生身材虽然没有其子陆元凯那般肥胖,却也大腹便便,一副中年发福的样子,今日一看就喝多了酒,红着一个酒糟鼻,他一边说着,一边大踏步往里走。
“既已吃了饭,那怎不在城中多耍耍?等天阴了再走,何必冒着这么毒太阳回家来?”
小管事知道陆文生今日进城找知州大人商讨事宜,平日进城,陆文生最早也要捱到天黑才回家,甚至有时候还不回家,今日进城,这么早就回来,所以才有此一问。
“哼!”
听了小管事的话,陆文生像是想起什么来,先冷哼了一声,随后道:
“今日和杜知州相谈甚欢,在他家里吃了午饭,本想相请他到仙客来吃了晚宴再回家,谁知道他说自京城来了个甚鸟大人物,要去作陪,便打发了我走。
我今日去找他,是为了商讨修缮洞霄宫一事,他既没空和我说话,我独自在城中也没意思,便回来了!”
陆文生话中多有怨气,看来是杜知州打发他走,让他心头很不爽。
若是单纯打发他走,倒也没这么不爽,主要还是今天发生的事情,让他心里有情绪。
新帝登基不久,就罢黜了翰林学士蔡京的职位,将其贬到杭州,担任洞霄宫提举。
杭州知州杜文宾为了讨好蔡京,打算将年久失修的洞霄宫进行修缮,但是又不想出银子,便找到他让他出银子。
陆文生为了讨好杜文宾和蔡京,答应了,谁知道银子出了不少,还得不到两人的重视。
既然京里来了大人物,他今天恰好在场,该介绍他认识才对,谁知道杜文宾闭口不提此人是谁,还打发他走!
到底是没官身,不被人放在眼里,只被当个钱袋子,杜文生心里能好受才怪了!
看出老爷心情不好,小管事不敢多话,将其迎进门后,便退下了。
杜文生一路走进自已的兰芳院,打算睡个午觉,谁知刚进屋子,便看到妻子方氏坐在椅子上垂泪。
“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哭什么?”
兰芳院是书房所在,也是他平日躲避方氏的地方,方氏识趣,一般不会过来。
“老爷总算是回来了,老爷离家半日,家里就乱了套,要是再晚些回来,偌大家业,只怕都要落于他人之手了!”
方氏一副凄惨模样,说话间,频频擦泪。
陆文生眉头大皱:“我才离家半日,怎么家业就要落于他人之手,好端端说这些有的没的!”
方氏长相普通,既不会关心人,妒忌心又重,他们夫妻间关系一直不睦,他还以为对方故意胡说,是想找他麻烦,因此一脸不耐烦。
“老爷还不知道呢,今刚出门,大郎便来找到我,说是要分家......”
“什么?”
陆文生正想着怎么打发对方,一听这话,吃了一惊。
大郎?
整个陆宅,只有一人被称呼大郎,便是陆缺。
陆缺要分家?
“此言当真?”陆文生难以置信。
“当然是真的,他亲口所说,还叫我跟你商量,老爷你......”
“岂有此理!这个小畜生,他怎么敢!”
陆文生勃然大怒,方氏话都没说完,他便骂骂咧咧的走了出去。
“来人啊,叫陆缺给我滚过来!”
方氏有些恼怒丈夫连话也不听自已说完,但见他勃然大怒,脸上也浮现出一抹笑意。
她想明白了,留陆缺在家里,终究是个祸患,毕竟对方已经不服管教,还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在宅子里待得越久,谁知道他会不会乱说?
既然他想分家,不如就此将他分出去,少个麻烦。
只是方氏虽然愿意让陆缺走,却不想他走得太轻松,毕竟她心里还有火呢,不教训陆缺一顿,实难消气。
深知丈夫脾性的她,主动将陆缺要分家一事说出来,在她想来,丈夫暴怒之下,陆缺少不了一顿打,等打得差不多了,她再站出来求情。
那时,陆缺指望她帮忙,必然不敢乱说,而她也可以趁机让陆缺主动放弃部分财产,做到损失最小化。
不得不说,方氏还有些脑子,不过她都知道陆文生的脾气,难道陆缺会不知道?
当下人来到陆缺院儿里传话,说陆文生找他时,陆缺连面也没见。
“你去回复二老爷,大少爷大病初愈,先前被夫人叫过去训斥,受到了惊吓,回来便病倒了。”
忠伯对传话的小厮说道。
小厮没见到陆缺,无奈只得跑了回去。
他刚走,陆缺便从屋子里出来。
他知道陆文生回来了,叫他过去肯定是因为分家的事。
陆文生没什么城府,又兼脾气暴躁,暴怒之下,搞不好会对他动手,陆缺可不想挨打,所以他不去。
同时,他还担心方氏忘了自已手上有她的把柄,所以用这个借口,正好提醒提醒她。
“已经开始了,劳烦忠伯去通知族长吧。”
陆缺对忠伯说道。
忠伯也知道陆文生的脾气不好,唯一能拦他的只有族长,担心迟了陆缺会吃亏,他不敢耽搁,急忙叫族长去了。
而其他人,则一直待在院子里。
传话的小厮回去没一会儿,陆文生就亲自来了,刚进院子,便破口大骂。
“你好大的胆子,我让人来传你,你竟敢托病不来?”
陆文生喝了酒,本来脾气就不好的他,被酒劲一激,脾气更差了,声若洪钟,满腔怒火,要是以前的陆缺,听到这声音,只怕当场就得吓尿,但现在的陆缺嘛。
嗯,房门紧闭,他好像没听到一样。
“二老爷。”
见到陆文生前来,院子里的下人们纷纷行礼。
陆文生平时不待见这些下人,不仅是因为他们是大房留下来的人,还因为这宅子里明明只有他一个老爷了,这些人还一直称呼他为二老爷!
这让他心里很不爽。
不过眼下,他也顾不得训斥这些下人,院中不见陆缺身影,他眉毛一挑:“陆缺人呢?”
“回二老爷,大少爷身体抱恙,卧病在床呢。”
宅子里负责挑大粪的二柱子说道。
陆文生眉头一皱,目光刚看向紧闭的房门,只见房门就打开了,接着,一道声音传出。
“二叔......二叔来了?快,快扶我出去看看......”
话音刚落,脸色苍白的陆缺,就在豆芽和牛蛋的搀扶下,步履蹒跚的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