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缺穿越过来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可一点没闲着,四天里,一有空就找忠伯来询问家里以前的事情,陆缺父母去世的时候,他年龄不大,知道的事情不多。
但作为陆缺父亲当时最倚重的管家,忠伯知道的就很多,所以陆缺通过问他问题,也知道了很多。
首先,陆家门楣不低,陆缺祖父陆晋淮,曾任翰林学士,官拜礼部侍郎,而陆缺父亲陆文渊,二十岁便中进士,官至正六品的大理寺少卿。
一门两进士,本该是如日中天的家族,可惜天公不作美,十一年前陆晋淮因病告老还乡,第二年就病故,陆文渊为父奔丧,守孝三年刚官复原职,也因急病而死。
陆家就这样落败下来。
不过据忠伯所说,陆家虽然败了,但陆缺母亲张氏的娘家,却依旧得势。
青州望族张氏长子张允常,和陆文渊为同榜进士,关系极好,得知陆文渊中进士尚未娶亲,便将自已妹妹嫁给了他,而他妹妹,就是陆缺的母亲。
这个张允常,就是陆缺的舅舅。
据说陆文渊死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从六品的刑部司郎中,张氏扶柩还乡,他派了大批仆役相助,之后张氏去世,陆家送信给他,也派了人来。
而且他派来的人当时就提出让陆缺独自执掌大房,做一家之主。
只是被陆文生裹挟着大批陆家族老给驳回了,张家说到底只是外人,见提议不成,不敢指手画脚,只得罢休。
那张氏族人回去后也不知道怎么复命的,反正之后两年,张家也没派人来看过陆缺。
倒是忠伯见陆缺在陆家受苦却没有办法,中途派人去找过张家人,得到的消息是张允常被调任蜀中做地方官,举家都搬了过去。
找人从杭州到汴京送信就已经花了不少钱,因为实在拿不出路费再让人去蜀中,所以忠伯没再派人去联系过他们。
知道这件事后,陆缺也心酸得很,明明有亲戚可以依靠,却因为拿不出路费,无法联系上人家,何其惨也!
现在要去联系张家人肯定是不行的,时间不够,而且陆缺也拿不出路费。
所以他压根儿就没打算联系张家人,他打算扯虎皮做大衣,虚张声势,直接告诉陆文生,自已已经联系上了自已的舅舅。
陆文生本是庶子,因为陆晋淮原配妻子死得早,他母亲从妾室被扶正了,所以他从庶子变成了嫡次子。
但因为成亲时还是庶子的身份,所以并没有找到个太好的娘家,方氏一族只是土财主,无人做官,这也就意味着陆文生没什么官面上的倚靠。
那当陆缺抬出自已舅舅来的时候,他就必然会有顾忌,顾忌之下,有很大几率会同意分家。
当然,均分是不可能的,陆缺也没这么贪心,他只是需要一个合理离开陆家的理由而已。
只有不受管制了,他才能活得自由自在!
至于钱财......他今日进城,不就是找赚钱的门路么?
就算陆文生一文也不分给他,他自忖凭借后世所学的知识,自已也能挣出来!
不过这只是最坏的打算,眼下但凡能争取到一丝好处,他也不会轻易放弃。
“我让你带的东西呢?”陆缺对忠伯道。
他让豆芽给忠伯传达的纸条,是写了东西的。
“在这呢。”
忠伯闻言急忙点头,然后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拿出了一块玉佩。
“这块玉,便是当年夫人出嫁时,舅老爷赠给她的礼物,夫人临终时,担心少爷年幼,将玉佩遗落,便嘱咐老奴将此玉妥善保管。
待得少爷长大若有困难,再持此信物去寻求帮助,这块玉佩的存在,除了老爷夫人和我,再无一人知晓。”
陆缺接过圆形玉佩,打量了一眼后,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忠伯。
忠伯匆忙接过,小心翼翼的打开,只看第一眼,便大为震惊。
之后忙从自已身上拿出一封信,进行对比,叹为观止的说道:“少爷聪慧过人,下笔如有神助,字迹竟和舅老爷一般无二,字韵甚至更好些。”
忠伯手里有张允常曾经写给陆缺父母的信,陆缺之前特意要来看过,打算仿着字迹伪造一封张允常要他独立门户的信。
忠伯此前还担心陆缺写得不像,没想到他竟仿得一模一样。
之所以字韵更好,是因为几年过去,陆缺相信张允常的字一定会有所长进。
“记住,这信是我舅舅写给我的,而这块玉,是他给我的信物!”
陆缺对忠伯嘱咐道。
做戏就要做全面,上一世的他,因腿部残疾退役,在当图书管理员的几年里,时常练字,许多名家的字都有临摹,而这一世的陆缺,因出生官宦世家,三岁就开始写字。
父母去世之后,在被陆文生夫妇圈禁的这些年里,他没事儿干,也是天天读书写字。
两世的写字经验相结合,仿造别人的字迹,根本不在话下。
要是一点本事都没有,他怎么敢提出分家?
除此之外,他还有一手准备。
“族长那边,应该点头了吧?”
他看向忠伯。
忠伯颔首:“少爷许诺分到家产后给他五百贯谢礼,他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陆文生虽然是这东岭乡的乡长,却并非陆族族长,因为陆缺祖父陆晋淮出自二房,而族长之位,一直由大房担任。
现在的陆族族长陆文和,便是大房的人,按关系,是陆文生堂兄。
由于陆家大房没有一个做官的,未能积攒起偌大家业,所以陆文和虽然是族长,身份地位却远不如陆文生。
陆文生为人刻薄,继承陆晋淮家业后,对宗族没什么帮扶不说,还仗着身份,争夺族长的位置,与陆文和早有嫌隙。
陆缺要分家,少不得惊动宗族,若是有族长支持,便成功了一半,因此,陆缺才会许以五百贯钱的酬劳,让对方帮他。
虽然他现在一分钱没有,五百贯只是空头支票,但凭陆文和与陆文生之间的龃龉,对方根本没有道理不帮他。
帮他不一定能拿到那么多好处,但不帮他,便一点好处都没有!
陆缺知道对方会答应的。
这样一来,他把握更大。
一切就绪,陆缺信心满满,忠伯面色却有些犹疑起来。
“少爷,您真的......真的要提出分家么?”
看着陆缺瘦削的面容上浮现的是平静和淡然,而漆黑的瞳孔中则充满坚毅的色彩,哪怕忠伯早就知道少爷性子好像出现了变化,却依旧有些不敢相信。
而原因,则是因为陆缺变化太大了。
以前说话做事唯唯诺诺,见到陆文生身子都要发抖的少爷,竟然会主动提出分家,而且还这么快就做出了行动。
看着忠伯沧桑中带着难以置信的眼神,陆缺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当然是真的。”
说完,他担心忠伯掉链子,又道:“刚才我已经将这件事和方氏说了,如今已成箭在弦上之势,不发不行,敌人很快就会行动,我们绝不能退缩!”
不是忠伯想退缩,他是担心陆缺退缩。
但听到陆缺竟然直呼二夫人为方氏,他瞳孔狠狠收缩了一下。
只这句话,他便知道陆缺的决心了。
难道是老爷和夫人在天有灵,让少爷开窍了么?
他深感欣慰!
若是如此,我又怎能辜负老爷和夫人的在天之灵?
“少爷放心,不管您做出何种选择,我们都会坚定支持您的!”
“我们誓与少爷共进退!”
忠伯话音一落,所有人都表示会支持陆缺。
看着衣衫褴褛的十人一个个神情肃穆,目光坚韧,陆缺想来,恐怕他们早就在等这一天了,虽然来得迟了些,终不负众人期望。
他淡笑着,目光投射到众人身上,也闪烁着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