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山里,人与狗
青阳山脉连绵,日头毒辣,晒得山里石头都烫脚。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麻衣的少年,靠在一棵歪脖子老松下,眯着眼,手里捏着根狗尾巴草,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他约莫十六七岁,皮肤是山里人特有的黝黑,但那双眼睛,却亮得跟天上的星辰似的,透着一股子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和贼光。
他叫陈浮生,不过在山脚下的青石镇,大伙儿都喊他狗子。
“老黑,你说咱爷俩啥时候能天天吃上肉?”狗子侧过头,对着脚边的一条大黑狗说道。
那黑狗通体乌黑,没一根杂毛,连眼珠子都是墨一般的黑,唯有舌头是鲜红的。它不像山里的土狗那般瘦骨嶙峋,反而膘肥体壮,肌肉线条流畅,蹲在那儿,像一尊小小的黑色石雕。
听到狗子的话,老黑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从鼻子里喷出一股热气,算是回应。
狗子嘿嘿一笑,伸手揉了揉老黑油光水滑的脑袋,“就知道吃。不过也是,这山里的兔子野鸡,都快被你我给吃绝种了,是该下山去镇上转转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动作很轻,但落地时,脚下的山石却仿佛微微一沉,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走了,老黑。今儿个运气好,抓了只铁皮穿山甲,那玩意儿的鳞片在镇上的百草堂能换不少灵石碎渣。够咱爷俩喝几顿好酒,再给你买几根上好的妖兽骨头啃啃。”
狗子说着,从松树后拖出一个用藤条捆得结结实实的大家伙。那穿山甲足有半人高,浑身鳞甲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此刻却己经没了声息,显然是被狗子用蛮力活活给震死了。
寻常山里猎户,见了这铁皮穿山甲,躲都来不及,它一身鳞甲刀剑难伤,发起怒来能轻易拱塌一间屋子。可在狗子手里,却跟一只大点的兔子没啥区别。
老黑凑上前,围着穿山甲嗅了嗅,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呜”声,似乎有些不屑。
“瞧你那德行,”狗子踹了老黑的屁股一脚,笑骂道,“这玩意儿的肉又酸又硬,狗都不吃。值钱的是这身皮。你懂个屁。”
老黑也不恼,亲昵地蹭了蹭狗子的腿,然后撒开西蹄,在前面开路。
一人一狗,就这么下了山。
狗子扛着数百斤的穿山甲,走在崎岖山路上,却气息平稳,如履平地。他自小在山里长大,跟着一个来历不明的老头子。老头子教他识字,教他一套不知名的吐纳法门,还教他怎么跟山里的野兽甚至妖兽打交道。
三年前,老头子说自己大限到了,进山里一个山洞就再也没出来。临走前,他把老黑交给了狗子。
老头子说,老黑不是普通的狗,是他的兄弟。以后,也就是狗子的兄弟了。
老头子还说,山里终究太小,让狗子有机会,就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他说,这世道,人活一辈子,总得往上蹦一蹦,哪怕摔得头破血流,也比在原地打转强。
狗子把老头子的话记在心里。这三年,他靠着那一套古怪的吐纳法门,力气越来越大,身体越来越结实。他能徒手撕裂虎豹,能在湍急的河里抓住水桶粗的青蛟。
他知道,自己跟镇上那些所谓的“炼气士”不一样。那些人打坐练气,讲究个灵根仙缘。狗子不懂这些,他只知道老头子教的法门,让他吃饭更香,力气更大,打架更狠。
这就够了。
“老黑,你说,镇上那个开着最大酒楼的苏家大小姐,是不是真像他们说的那样,长得跟仙女儿似的?”下山的路上,狗子闲着无聊,又开始跟老黑唠嗑。
老黑依旧用一声不屑的鼻息回应。
“嘿,你个畜生还瞧不上人家?我跟你说,老子总有一天,要让她给咱爷俩当厨娘,天天做红烧肉吃。”狗子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得晃眼的牙齿。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他年轻而坚毅的脸上。他的眼睛望着山下青石镇的方向,那里的炊烟袅袅,人声鼎沸。
那是一个比这大山更复杂、也更精彩的世界。
狗子深吸一口气,仿佛能闻到镇上酒馆里飘出的酒香和女人身上的胭脂味。
他娘的,这才是人过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