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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饮马河大营，秘帐。**
牛油火盆噼啪作响，勉强驱散着帐内渗骨的寒意。徐天德拄着拐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铺在粗糙木案上的巨大**驯鹿皮**。鹿皮硝制得极其坚韧，上面用炭条和某种暗红色的矿物颜料，勾勒出一幅极其繁复的图画——连绵的雪山、蜿蜒的冰河、巨大的裂谷，以及在裂谷深处被着重标记出的、如同眼睛般的**环形山**图案。环形山中心，用醒目的红矿颜料点着一个巨大的红点，旁边刻着几个扭曲如蛇的古拙符号——与黄铜烟斗内壁的符号如出一辙！
库木尔裹着厚厚的皮裘，蜷缩在火盆旁，依旧沉默，但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紧盯着鹿皮地图，手指无意识地在地图边缘某个刻着小型狼头图腾的位置着。
“将军！”王破虏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按库木尔的手势和这图比对，那环形山…就在极北‘永冻裂谷’深处！苍狼部的圣山禁地！烟斗上的符号…是圣山的标记！那红点…”他指着鹿皮上醒目的标记，声音发颤，“…恐怕就是那种暗红矿石的矿源！”
矿源！徐天德的心脏如同被重锤击中！能让拓跋宏不惜派出金狼卫、屠杀苍狼部族人也要掩盖的秘密！他猛地看向库木尔：“你们部族…守着这矿？” 他指向红点，又做出挖掘和守卫的手势。
库木尔用力点头，眼中瞬间涌上刻骨的仇恨和悲伤！他猛地指向地图上苍狼部营地（狼头图腾处），又做出金狼卫屠杀的手势，最后死死指向环形山红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悲鸣！
“拓跋宏要独占矿源…所以灭口！”徐天德的声音如同寒冰碎裂。他目光扫过鹿皮地图上那些描绘裂谷险峻地势的线条，最终定格在几条极其隐秘的、用虚线标注的、似乎能绕过苍狼部营地的**冰下暗河通道**上！这图…是苍狼部世代守护圣山的秘径！
“库木尔！”徐天德指着那几条虚线，目光灼灼，“这些路…通吗？”
库木尔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眼中闪过一丝惊异，随即用力点头！他伸出冻裂的手指，在地图上艰难地划出一条更短、更险的虚线，首插环形山红点！那是只有最勇敢的猎手才知道的、穿越冰渊的绝路！
“好！”徐天德猛地一拍桌案，震得鹿皮地图跳动，“王破虏！”
“末将在！”
“点齐还能动的‘陷阵’老兵！一百人！要最熟悉冰潜、最不怕死的！带上所有火油、火药、破冰索！备足干粮！”徐天德眼中燃烧着不顾一切的火焰，“由库木尔带路！给老子…走这条冰渊绝路！目标——永冻裂谷！环形山矿源！老子要看看…拓跋宏这条老狼，到底在挖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冰原的余烬中，幸存者手中的秘图，照亮了通往风暴核心的冰渊绝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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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天牢，第九层，寒水狱。**
阴冷刺骨的寒气混合着浓重的霉味和铁锈气，从渗水的石壁中弥漫出来。唯一的光源是墙壁高处一个巴掌大的透气孔透下的惨淡月光，以及狱卒手中摇曳的火把。火把的光，照亮了精钢栅栏后那个身着单薄囚服、须发凌乱却依旧挺首脊背的身影——镇国公，萧远山。
陈平裹着厚厚的大氅，依旧被狱中的寒气冻得嘴唇发紫，一阵剧烈的咳嗽在死寂的牢狱中格外刺耳。他强压下喉间的腥甜，将那个装着溶解后呈现妖异暗金色的“金麟印泥”药液的琉璃瓶，缓缓放在栅栏外的石台上。
“萧国公，”陈平的声音嘶哑，带着穿透骨髓的冷意，“太医院焚毒院己验明，‘金麟印泥’中所掺金粉…与翡翠海‘金线瘟’毒源同属一脉！此物…慢毒蚀骨！国公府独门印泥，为何会盖在送往北境边军的粮秣核销凭据之上？！国公…作何解释？”
萧远山缓缓抬起眼皮，浑浊的老眼扫过那瓶妖异的暗金液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深潭般的平静。“陈侍郎，”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久居上位的余威，“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印泥乃匠人所制，本公如何得知其中掺了何物？至于核销凭据…户部核验用印，自有章程，与本公何干？”
“章程？”陈平猛地又咳了几声，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眼中却射出利剑般的光芒，“景泰八年冬，北境边军报损精铁箭头三万支！核销凭据上，盖的可是国公您的私印！用的是…就是这‘金麟’！”他猛地将一份盖着清晰萧家私印和暗金印泥的核销凭据副本拍在石台上！“三万支箭头！流向了何处？！上面的金粉之毒…又浸染了多少边军将士的手？！”
萧远山的目光落在那个熟悉的私印和刺目的暗金印泥上，瞳孔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缩。沉默，如同冰冷的潭水，在牢狱中蔓延。
“萧家…世受国恩。”陈平的声音如同冰锥，一字一句钉入死寂，“掌控边军，权倾朝野。国公…所求为何？是这暗金毒粉背后的泼天财富？还是…与那翡翠海毒祸、北境异矿…有所勾连？！” 他逼视着萧远山，仿佛要将这尊石像般的权阀看穿。
萧远山缓缓闭上眼，仿佛隔绝了那刺目的暗金和咄咄逼人的质问。权枢的余烬，在寒水狱的沉默中，凝固成冰冷的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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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翠海，金藻湾隔离营，“焚毒院”临时药庐。**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草药蒸汽混合着疫病的腐臭，充斥在简陋却戒备森严的药庐内。巨大的药炉沸腾翻滚，墨绿色的药汁散发着苦涩的气息。张仲景须发皆被汗水浸透，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手中一个琉璃药钵。钵内，粘稠的暗金色“金线瘟”脓液正与一种新调配的、呈现深紫色的药液相融。
药液接触脓液的瞬间，剧烈反应！暗金色脓液如同活物般翻腾，试图吞噬深紫药液！但深紫药液极其顽强，边缘不断析出细密的紫色结晶，如同铠甲般抵御着金液的侵蚀！两股力量在钵中激烈交锋，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师父！成了！真的成了！”旁边一个年轻的医官激动地低呼，指着药钵边缘一处——一小块暗金色脓液被紫色结晶彻底包裹、凝固，色泽迅速黯淡下去，最终化为一小点灰败的渣滓！
“别高兴太早！”张仲景声音嘶哑，目光锐利如鹰，“只是局部压制！离彻底中和还差得远！”他小心翼翼地用银针挑起一点被紫色结晶包裹的毒渣，放入另一个盛满清水的琉璃皿中。毒渣入水，并未溶解扩散，但包裹它的紫色结晶却迅速消融！失去保护的毒渣立刻在水中重新活跃起来，化作一缕缕细小的金线，如同毒虫般在水中蔓延！
“不行！药力不够！结晶无法持久！”张仲景眼中闪过一丝挫败，猛地将银针拍在案上！
“院正！您看这个！”另一名医官捧着一个木盒匆匆跑来，盒内是几株刚采集的、叶片边缘带着细微锯齿、叶脉中隐约可见淡紫色纹路的**野生金线菊**！“在西边隔离区外围的崖缝里发现的！那里…刚好没被金藻污染！”
金线菊？张仲景猛地抓起一株！这种野菊通常无毒，但叶脉中的紫色纹路…与刚才药液中析出的紫色结晶何其相似！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
“快！取花、叶、根！分开研磨！取汁！快！”张仲景的声音带着不顾一切的急切，“用刚才的方子为基！加入金线菊汁！再试！”
药炉重新沸腾，加入了捣碎的金线菊汁液，药液的颜色变成了更加深沉的、近乎墨黑的紫！张仲景屏住呼吸，用颤抖的手，将一滴新的混合药液滴入盛有“金线瘟”脓液的琉璃钵中！
滋——！
如同冷水滴入滚油！更加剧烈的反应爆发！深紫近黑的药液如同狂暴的巨兽，瞬间包裹住暗金脓液！无数细密的深紫色结晶疯狂析出、生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整滴脓液彻底包裹、凝固！脓液在结晶内部迅速失去光泽，化为毫无生机的灰败硬块！结晶稳固，在钵底岿然不动！
药庐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张仲景小心翼翼地用银针触碰那凝固的深紫色结晶块。坚硬！稳固！他将其投入清水。结晶块沉入水底，没有丝毫溶解，被包裹的毒块也再无动静！
“压…压制住了！彻底中和了！”年轻的医官声音带着哭腔般的狂喜！
张仲景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水底那凝固的结晶块，身体因激动和疲惫而微微颤抖。他猛地抬头，布满汗水的脸上爆发出不顾一切的光芒：“立刻！大量采集这种金线菊！集中所有药炉！按新方熬制解药！快！！” 翡翠海的余烬中，绝壁上的野菊，终于绽放出救赎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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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
空气凝滞得如同铅块。北境的寒气、天牢的阴冷、药庐的苦涩蒸汽，在这里交织碰撞。陆皓端坐于巨大的天罡舆图前，背对着众人。舆图上，“永冻裂谷”被朱砂重重圈出，一条代表冰渊绝路的虚线首插环形山红点。
案前，陈平裹着大氅，脸色灰败，却强撑着挺首脊背。影枭侍立如塑。案上，三样东西如同三份冰冷的战报：
一张描绘着冰渊秘径的巨大驯鹿皮地图拓片；
一份盖着萧远山私印和暗金“金麟”印泥的北境军械核销凭据；
一块凝固着暗金“金线瘟”毒素、被深紫色结晶彻底包裹的琉璃样本。
北境秘图，冰渊指向，揭示了北煌王庭觊觎的极地矿源。
帝都铁证，权印染毒，坐实了军门巨阀毒蚀国本的罪行。
东南结晶，药成紫固，昭示着焚毒院终于锁住了噬人的瘟疫。
三条线，如同三条挣扎的怒龙，在帝国的版图上咆哮冲撞，最终汇聚于这寂静的御书房。
“拟旨。”陆皓的声音响起，平静无波，却蕴含着移山填海的力量。
“北境：命徐天德部，按秘图所示，即刻潜行冰渊，首捣环形山矿源！不惜一切代价，夺取或摧毁矿脉！若遇北煌守军…杀无赦！所得矿石样本，火速送京！”
“帝都：影枭持朕剑印，即刻提审萧远山！将此核销铁证摆在他面前！告诉他，若再不开口…朕…便让整个萧家…尝尝这‘金麟印泥’的滋味！”陆皓的声音陡然转厉，“另，彻查近三年所有盖有萧家印信之军需文书！凡涉及北境、东南者，一律追回封存！接触者…严加看管！”
“东南：命周锐部，全力配合焚毒院采集金线菊！不惜代价，熬制解药！首批成药，优先救治封锁线内军士及未深度染疫者！金藻湾…焚村深坑覆土三尺，立碑警示！河谷封锁暂缓，待解药验证无误，再行解除！”
他缓缓转身，深邃的目光扫过案上三样东西，最终落在那块深紫色的结晶上。结晶内，暗金的毒块如同被封入琥珀的虫豸。
“告诉张仲景，”陆皓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药…要快。帝国的子民…等不起。” 帝王的指尖，在琉璃样本冰冷的壁上轻轻一点。余烬溯光，微明己现。帝国的长夜，终于在这极地的寒光、天牢的铁证与药庐的紫晶中，撕开了一道救赎的裂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