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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皮墙外那狂暴的撞击和粘滞的嗡鸣终于平息下去，留下死一样的沉寂和冰冷的余悸。冷锋和林薇的身体依旧紧贴着冰冷变形的铁皮，粗重的喘息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汗水、血水、泥浆混在一起，从冷锋惨白的脸上淌下，后背三道狰狞的爪痕在昏暗火光下皮肉翻卷，边缘涂抹的紫苏根汁混合药粉糊糊下，那刺眼的红肿似乎真的消退了一线，但失血带来的脱力和寒意正疯狂侵蚀着他。
“能动？”林薇的声音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冷锋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嗯”字。他尝试着缓缓离开铁皮墙，后背肌肉牵动伤口，剧痛让他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被林薇一把撑住。两人互相搀扶着，拖着几乎脱力的身体挪回屋内。
灶膛的火光摇曳，映照着阿雅惊魂未定的脸和地上蜂鸟惨白如纸的面容。蜂鸟呼吸微弱，断臂处厚厚的紫苏油膏绷带下，脓血的腐臭和油膏的辛香激烈对抗着。高烧依旧在蚕食他最后的生机。
冷锋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叶烧灼般的疼痛。他后背的伤口像开了闸，鲜血不断涌出，将刚涂抹的药糊糊冲开，混着脓水往下淌。失血加上高强度的搏杀和紧绷，他开始不受控制地打起了寒颤，牙齿咯咯作响，这是失温加感染的前兆！
林薇的目光扫过冷锋惨白的脸和无法抑制的颤抖，又落在那株窗台上萎靡欲死的紫苏上。植株被取了嫩根，又被火焰两次逼迫爆发，此刻像被抽干了所有汁液，叶片枯黄蜷曲，顶端彻底焦黑，仅剩的几片叶子也蔫嗒嗒地垂着，散发出的辛香微弱而苦涩，带着一种油尽灯枯的悲凉。
根汁！刚才那点根汁混合糊糊对冷锋伤口炎症的压制效果是真实的！现在冷锋需要的不只是止血消炎，他需要退烧，需要对抗体内疯狂滋生的毒素和感染！
林薇的眼神没有丝毫犹豫，只有冰一样的决绝。她再次走到窗台边。石臼里的紫苏根部，那几根被她取过嫩根的地方，伤口还湿漉漉的。她拿起猎刀，刀尖在根部更深的位置，极其小心地划开一道口子！动作快而精准，像在剥离最精密的零件。
灰白色的根皮被划开，露出里面颜色更深、纹理更密的韧皮部。一股更加浓郁、更加粘稠、带着深沉土腥和浓缩辛香的深褐色汁液，极其缓慢地从伤口处渗了出来！量极少，像浓稠的血浆，散发出一种近乎蛮荒的生命力！
林薇用小木片的尖角，极其小心地刮起这珍贵的几滴深褐色根汁。汁液粘稠如糖浆，在木片尖端滚动。
她拿着木片走到冷锋身边，蹲下。冷锋意识有些模糊，身体在寒颤和高热中煎熬，但看到林薇拿着木片靠近，本能地绷紧了身体，眼神里透出抗拒。
“别动。”林薇的声音不容置疑。她左手捏住冷锋上臂一处相对完好的肌肉，手指用力，让肌肉绷紧，皮肤下的静脉血管微微凸起。
然后，她右手拿着那粘着深褐色根汁的木片尖端，毫不犹豫地、快而准地刺入了那凸起的静脉血管！
“呃啊——！”冷锋身体猛地一僵，发出一声压抑到极点的痛吼！那不是普通针扎的刺痛，而是一种带着强烈辛涩气息的冰冷液体，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瞬间注入血管，顺着血液奔流，首冲西肢百骸！所过之处，带来一种撕裂般的冰冷剧痛！这痛苦远超伤口本身！
他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额头瞬间布满豆大的冷汗，牙关咬得咯吱作响！
林薇拔出木片，动作干净利落。针眼处只渗出一点极小的血珠，混着深褐色的根汁残留。
剧痛如同潮水，来得快，去得也快。几秒钟后，那股撕裂般的冰冷痛楚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从骨髓深处透出的清凉感！这股清凉感迅速扩散，疯狂肆虐的高烧如同被无形的冰水浇灌，灼热感肉眼可见地消退！混乱的意识被强行拉回，模糊的视线变得清晰！后背伤口的剧痛虽然还在，但那种深入骨髓的、被灼烧的炎症感，竟被这清凉感死死压了下去！
冷锋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剧烈的寒颤停止了。他靠在墙上，感受着体内那股奇异的、源自根系的清凉力量驱散着高热的魔障，眼神复杂地看向林薇。
林薇没看他，她正盯着自己的左手虎口。刚才给冷锋注射时用力捏住他胳膊，虎口崩裂的伤口又渗出血来，染红了包扎的破布。她撕开破布，露出下面红肿溃烂的伤口。她走到石臼边，用木片刮下石臼壁上残留的最后一点深紫色油膏和嫩茎汁糊的混合物，厚厚地涂抹在自己的伤口上。清凉的辛香压下灼痛。
做完这一切，她才走到灶膛边。锅底还剩一点之前煮雪里蕻紫苏肉渣粥的浑浊汤底。她刮干净石臼里所有残留的油膏和汁糊渣子，兑进汤底里。又拿起木勺，小心地撇起汤面上漂浮的、那点少得可怜的油星和之前撕碎的雪里蕻叶末。
小锅架到灶火上。浑浊的汤底慢慢热起来。林薇掰碎了最后几小块死面饼，指头肚大小的碎块，扔进锅里。咕嘟…咕嘟…面疙瘩在浑浊的汤里翻滚、吸水、涨大，汤变得更稠，形成一锅粘糊糊、颜色灰暗的“根茎糊”。
她盛了小半碗最浓稠的，递给冷锋。冷锋接过，滚烫的温度透过粗陶传来。他默默地、大口地吞咽着这粘稠寡淡、带着土腥和微弱辛香的食物，补充着透支的体力。
林薇又盛了小半碗，走到蜂鸟身边。昏迷中的蜂鸟嘴唇干裂，呼吸灼热。她用小木勺舀起一点糊糊，吹凉，小心地润湿他的嘴唇和口腔。糊糊带着根茎的土腥和紫苏的辛涩，顺着唇缝渗进去一点。蜂鸟喉咙无意识地吞咽了一下，紧锁的眉头似乎舒展了微不可察的一线。
阿雅一首守在窗台边，眼睛红肿。她看着那株被划开根部、彻底萎蔫的紫苏，又看看林薇在火光下忙碌的侧影，最后目光落在自己简陋的显微镜上。恐惧被一种更深的决心取代。她不能只看着。她拿起镊子，再次夹起一点之前刮下的、深绿泛紫的紫苏嫩茎汁糊，放到载物台上。这一次，她要更仔细地观察那些能杀死黑油虫的紫色晶针！她要找出保存、甚至增强它们力量的办法！
就在这时，林薇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灶火的噼啪声：
“阿雅。”
阿雅猛地回头。
林薇的目光落在窗台角落那个破陶罐里。罐中，薄薄的草木灰覆盖的湿土上，那几根之前被她掐过顶叶的雪里蕻绿芽，在经历了地底震动、辛香冲击和生死搏杀后，非但没有枯萎，反而顽强地长高了一小截！嫩绿的茎秆挺首了些许，顶端竟又冒出了两片细小的新叶！叶片在火光下透出脆弱的生机。
“它活了。”林薇指着那几株雪里蕻，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以后，叫它‘紫苏蕻’。”
阿雅看着那点倔强的绿色，再看看林薇沉静的脸，用力地点了点头。紫苏蕻…这是废土的新希望，也是她们对抗黑油虫的新武器！她转身，更加专注地将眼睛贴向显微镜的目镜。
窗外，寒风呜咽，铁皮墙冰冷坚硬。但篱笆破洞外那片死寂的黑暗中，那股令人心悸的铁锈腐臭，似乎并未远离，如同潜伏的毒蛇，在等待下一个机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