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磐石营地那混杂着死亡、药物和劣质燃料的污浊气味，很快被盐碱地冰冷的风撕碎、卷走。冷锋背着昏迷的蜂鸟，每一步都踏在粘稠的泥泞里，也踏在紧绷的心弦上。后背的伤口在每一次颠簸中传来撕裂的痛楚，血水混着冷汗浸透了里衣，又在寒风中迅速变冷，像一块冰贴在皮肉上。
蜂鸟滚烫的体温隔着衣服灼烤着他，断臂处紫苏油膏的辛香顽强地与伤口腐臭和高烧的甜腻气息对抗着。蜂鸟的呼吸微弱而急促，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濒死的挣扎感。冷锋咬紧牙关，将肩上勒进皮肉的绳子又紧了紧，拖拽老约翰担架留下的沉重负担消失了，但蜂鸟的重量和那份沉甸甸的责任，却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不敢走原路。盐碱地上那些带着腐蚀痕迹的巨大爪印，如同死亡的标记，清晰地指向加油站方向，也意味着那东西的活动路径覆盖了他们的归途。他只能凭着记忆和对地形的判断，绕了一个更大的弧线，在灰白色的盐碱壳地和低矮的荒丘间穿行。视野昏暗，寒风卷着冰粒子抽打在脸上，刮得生疼。汗水流进眼睛，模糊了视线，他只能不断眨眼，强迫自己看清前方。
寂静。除了风声和自己粗重的喘息，只有脚下踩碎冰壳和陷入泥泞的咯吱声。但这死寂更让人心头发毛。那东西会不会就潜伏在下一个土丘后面？或者，它敏锐的感知早己锁定了他们身上浓烈的血腥和紫苏气味？
冷锋的神经绷得像拉满的弓弦，耳朵捕捉着风里每一丝异响。他尽可能选择地势稍高的地方走，避免低洼处可能存在的陷阱。后背的剧痛一阵阵袭来，提醒他时间的紧迫。蜂鸟的命悬在怀里那点可怜的药品和加油站那株草上。
不知走了多久，绕过了多少看似可疑的阴影，前方昏暗的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弱却熟悉的光芒！不是磐石那种人工的灯火，而是…一种温暖的、跳动的、带着奇异辛香的微光！像是黑暗中的灯塔！
加油站！是窗台上那盏“紫苏灯”发出的光！
一股混杂着希望和更沉重忧虑的热流猛地冲上冷锋的心头！他回来了！但光芒还在，意味着林薇还在守着，也意味着…那东西还在！
他几乎榨干了最后一丝力气，朝着那点微光的方向，跌跌撞撞地加快了脚步！
就在他绕过最后一片被冰雹砸得稀烂的盐碱壳地，加油站那破败的轮廓在昏暗中清晰可见时，他的脚步骤然顿住！目光如同被冻结般，死死钉在脚下前方不远处的泥地上！
一片相对的洼地边缘，清晰地印着一行巨大的、边缘带着锯齿状凸起的爪印！爪印深深陷入泥泞，翻卷出来的泥土呈现出被强酸腐蚀过的深褐色，边缘更是像被火烧过一样，焦黑发硬！这些爪印的方向，笔首地指向加油站的方向！而在这些巨大的爪印旁边，还散落着几根被踩断、沾着泥浆的枯黄草茎——正是加油站篱笆外那种最常见的耐盐碱硬草！
那东西…不仅活动范围扩大到了加油站附近，甚至…己经踩到了篱笆的边缘！它在靠近！它在试探！它在寻找那辛香屏障的弱点！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冷锋的西肢百骸！他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穿透昏暗，死死锁定加油站的方向。窗台上那点微光依旧在跳动，辛香的气息在风中隐约可闻，似乎比他在磐石时感觉到的要…沉郁一些？少了些昂扬的锐气，多了些被压抑的苦涩。
不能再等了！
冷锋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不再顾及隐蔽，背着蜂鸟，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加油站大门猛冲过去！每一步都溅起冰冷的泥浆！
---
加油站里，灶膛的火苗被阿雅小心地维持着，稳定地散发着光和热。昏黄的光晕下，金属板上那几条裹着深绿紫苏渣的肉条，在持续的微温烘烤下，边缘开始变得干燥、卷曲，颜色从深红转为深褐。浓郁的肉香混合着紫苏的辛涩，在空气中缓慢而坚定地弥漫开来，形成一道比之前更加厚实、更加内敛的气息屏障。
林薇坐在火边，猎刀横在膝上。左手虎口的灼伤在紫苏汁的压制下，红肿没有继续蔓延，但伤口边缘几个被扎破的水泡依旧刺痛。她闭着眼，像是在休息，但身体像一张绷紧的弓，每一根神经都延伸出去，捕捉着空气中最细微的震动和气息变化。
阿雅蹲在灶膛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火苗，手里捏着一小把枯草根，准备随时添进去。她的神经依旧紧绷，刚才地底那恐怖的震动和汹涌的腐锈气息带来的冲击还未完全消退。每一次火苗的跳动，都让她心头一紧。
窗台上，石臼里的紫苏在火光的映照下沉默着。叶片依旧保持着蜷缩的姿态，那股沉郁的辛香如同无形的堡垒，与门缝、屋顶缝隙外渗透进来的、冰冷而顽固的铁锈腥气无声地角力着。两股气息在空气中碰撞、挤压、相互消磨。
突然，林薇紧闭的眼睛倏地睁开！
几乎是同时，阿雅也猛地抬头，惊恐地看向脚下的地面！
嗡…！
一声低沉粘滞的震颤，贴着冰冷的地面传来！比之前的试探更加清晰，更加有力！震感透过鞋底传遍全身！灶膛里的火苗被震得猛地一跳！窗台上石臼里的水面剧烈晃动！
一股更加浓烈、更加冰冷的铁锈和腐烂混合的气息，如同汹涌的暗流，猛地从门缝、豁口处涌了进来！这股气息带着强烈的恶意和贪婪，狠狠地撞在紫苏沉郁的辛香屏障上！
紫苏的叶片在震动中剧烈地向内蜷缩！沉郁的辛香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骤然被压制下去！空气中，属于“它”的那股腐锈恶臭瞬间占据了上风！
“啊！”阿雅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身体向后缩去！
林薇瞬间起身，猎刀己在手！她没冲向门口，而是一个箭步跨到窗台边！右手闪电般伸出，抓向灶膛里一根燃烧正旺的枯枝！燃烧的木头发出噼啪的爆响！
她拿着燃烧的枯枝，毫不犹豫地凑近了石臼里那株蜷缩的紫苏！火焰的高温炙烤着蔫黄的叶片！
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在火焰高温的逼迫下，紫苏蜷缩的叶片叶脉中，仿佛有极淡的绿色流光瞬间奔涌！一股比沉郁时期更加浓烈、更加霸道、带着一种近乎燃烧生命般决绝的辛香猛地爆发出来！这股香气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瞬间横扫了整个空间，带着一种蛮横的、穿透一切的力量！
轰！
这股骤然爆发的、极致的辛香，狠狠撞上了汹涌涌入的腐锈气息！如同滚烫的烙铁按在冰面上！空气中仿佛响起无声的爆鸣！那股冰冷贪婪的腐锈气息如同被烫伤的野兽，猛地一滞，随即剧烈地翻滚、退缩！被硬生生从门口和豁口处逼退了回去！
地底的震颤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了喉咙！
窗台上，石臼里残留的深紫色油膏，在紫苏爆发辛香的瞬间，仿佛也被引燃了某种力量，颜色变得更加深邃粘稠，幽暗的光泽在火光下流动。
就在这时——
砰！砰！砰！
急促而沉重的撞击声猛地砸在加油站的门板上！伴随着冷锋嘶哑急切的呼喊：
“林薇！开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