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冷锋带回来的话像盆冰水，浇得屋里一点热乎气都没了。新爪印，还发黑，像被火烧过。这比三趾脚印更吓人。那东西不光在地下打洞，爪子还带毒带火？
阿雅抱着胳膊缩在灶膛边，嘴唇发青，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吓的。蜂鸟靠着墙，高烧烧得他眼神发飘，但冷锋那句“爪印发黑”还是让他那只完好的右手猛地攥紧了地上的灰。大黑喉咙里的呜噜声更低了，尾巴紧紧夹着，眼睛死盯着门口，仿佛那扇破铁皮门板后面就蹲着那东西。
林薇没说话。她手里那碗给老约翰熬的糊糊还温着。老头刚才无意识嘬进去一小口，呼吸好像深了那么一丝丝，可腿上的黄脓一点没见少，味儿反而更冲了。她把糊糊碗轻轻放在老约翰嘴边地上，大黑立刻凑过去，小心翼翼地舔碗边。
她站起身，走到窗台边。盐碱土被雨水浸得发黑，那几根刚冒头的雪里蕻绿芽蔫头耷脑，看着更细了。旁边那株紫苏，底下那片叶子倒是真舒展开了点，叶脉都显得清楚了些，在灰蒙蒙的窗台边透着一股子倔劲儿。
林薇看了几秒，伸手，指尖在那片舒展开的叶子上极轻地抹了一下。叶子凉凉的，带着点粗糙的茸毛感。
“阿雅。”她声音不高。
阿雅一激灵，抬头看过来，眼神还慌着。
“显微镜。”林薇朝矮桌那边抬了抬下巴，“看那个。”她指的是冷锋带回来的、沾着黑泥的土壤样本，还有旁边纸包里那点刮下来的爪印边缘黑渣。
阿雅脸更白了，嘴唇哆嗦着：“林薇姐…那个…那个土…还有爪印…”她想起显微镜下看到的恐怖景象，胃里一阵翻腾。
“看。”林薇就一个字，没得商量。她自己也走到矮桌旁，拿起那个装紫苏籽油的小石臼。里面只剩下石壁凹坑里粘着的一点点深紫色油膏，稠得像凝固的血，味儿冲得首顶脑门。
阿雅没办法，抖着手挪过来。她先把显微镜架好，那玩意儿简陋得就几块透镜拼的。然后，她像碰毒药一样，用镊子尖从冷锋带回来的湿土样本里，夹起一粒粘着黑色粘液的小土块，手抖得差点掉地上。好不容易才放到载物台中间。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把眼睛凑到目镜上。
林薇没看她。她用木签子的尖头，一点点刮着石臼壁上那点深紫色的紫苏油膏，刮下来米粒大的一小团，粘在签子尖上。油膏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暗紫色光泽。
阿雅那边传来一声短促的抽气，像被人掐住了脖子。她猛地抬起头，脸色白得像死人，眼睛瞪得溜圆，全是惊恐。“林薇姐！动…动了！那些黑水里的东西…在往土里钻！像活的虫子！黑色的！”她声音尖得变调，手指死死抠着桌子边。
林薇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她拿着那根粘着紫苏油膏的木签，走到阿雅旁边，没看显微镜，首接把签子尖凑到载物台旁边那包爪印边缘刮下来的黑色渣子上方。
深紫色的油膏团，悬在那些同样深暗、散发着铁锈和腐肉味的黑色渣子上方，不到半指的距离。
阿雅下意识地顺着林薇的动作，重新把眼睛贴回目镜，看向那片黑色渣子样本。
“啊——！”一声凄厉的、完全不像人声的惨叫从阿雅喉咙里挤出来！她像被烙铁烫了一样猛地向后弹开，一屁股摔在地上，手脚并用往后爬，撞翻了矮凳，眼神涣散，指着显微镜的方向，牙齿咯咯打颤，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喉咙里嗬嗬的抽气声。
林薇眼神一凝，飞快地收回拿着紫苏油膏的木签。她没去扶阿雅，也没看显微镜，目光死死盯在那包黑色渣子上，又迅速转向窗台上那株叶子舒展开的紫苏。
冷锋一步跨过来，挡在林薇和矮桌之间，枪口抬起，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视着周围，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要扑出来。“怎么回事？”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煞气。
阿雅瘫在地上，浑身筛糠，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指着那包黑色渣子，终于挤出破碎的音节：“活的！怕那油！碰到…碰到就化了！冒烟！”她语无伦次，显然被吓破了胆。
怕紫苏油？碰到就化？冒烟？
林薇低头，看着木签尖上那粒深紫色的油膏。刚才阿雅惨叫时，她似乎感觉到指尖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温热？像油膏自己…动了一下？
她猛地攥紧木签，把那点油膏紧紧握在掌心。冰冷的油膏贴着皮肤，那点温热感消失了，只剩下沉甸甸的凉。
冷锋蹲下身，捡起那包黑色渣子，凑到鼻子下闻了闻。浓烈的铁锈味混着腐烂气息，还有一丝…难以形容的、类似硫磺被水浇灭的焦糊气。他眉头拧成了死疙瘩，眼神扫过林薇紧握的拳头，又看向窗台的紫苏，最后落在阿雅惊恐万状的脸上。
“收拾东西。”冷锋站起身，声音冷得像冰渣，“这地方不能待了。”
“不行。”林薇的声音比他更冷，斩钉截铁。她松开手，木签掉在地上，那点深紫色的油膏还粘在上面。“根在这儿。”她指了指窗台那点可怜的绿芽和紫苏，又指向角落那堆所剩无几的物资，“走了都得死。”
冷锋盯着她，眼神像刀子：“地下那东西爪子带毒带火！它能刨开这里！”
“那就让它刨。”林薇弯腰，捡起地上翻倒的矮凳，摆正。她走到灶膛边，拿起最后一把枯草根塞进去，用木棍拨了拨将熄的余烬，几点火星飘起来。“阿雅，火。”
阿雅还瘫在地上发抖，被林薇点名，又是一哆嗦，连滚带爬地扑到灶膛边，手忙脚乱地往里吹气，眼泪都顾不上擦。
林薇不再看他们。她走到放粮食的角落。袋子全空了，只剩碗底一层粗面粉渣子，混着灰。她用小木片，一点点把这点面粉渣刮进一个破陶碗里，还不够盖住碗底。
水桶里，撬棍换来的那桶干净水，盖子开着。林薇舀了小半瓢水，倒进碗里。水混着面粉渣和灰，搅和成稀得能照见人影的面糊汤。
她端着这碗清汤寡水的糊糊，走到老约翰身边。老头还昏着，刚才嘬进去那点糊糊似乎起了点作用，呼吸虽然微弱，但没那么急促了。她舀起一勺面糊汤，吹了吹，小心地润湿他干裂的嘴唇。
大黑凑过来，湿漉漉的鼻子轻轻蹭了蹭老约翰裹着脓血绷带的小腿，喉咙里又发出那种困惑的呜噜声。
冷锋站在门口，背对着屋里，像一尊冰冷的门神。枪口指着门外那片死寂的盐碱地，手指扣在扳机上，骨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耳朵竖着，捕捉着风里每一丝异动。
地底深处，那规律的、令人心悸的嗡…嗡…声，又响起来了。这一次，声音似乎更清晰了些，像沉重的石磨在缓慢转动，带着一种磨碎骨头的粘滞感。
声音透过冰冷的地面传来，震得灶膛里的火星都跟着跳了一下。
林薇喂完最后一点面糊汤，放下碗。她走到窗边，看着那株在嗡鸣声中依然努力舒展着叶片的紫苏，伸出手指，在舒展开的叶面上，用力按了一下。
叶片冰凉，叶脉在她指腹下清晰可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