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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锋那句低语像块冰，砸进林薇耳朵里。“味道还在。”他指的是脚印消失处地下空洞里那股烂肉混铁锈的味儿。林薇脸上没动，心里那根弦却绷得更紧了。味道没散，说明那东西没走远，或者…那洞根本就是它的老窝。
磐石那个叫撬棍的队长，眼珠子还黏在那盆酸辣拌面上，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林老板，这买卖…”他搓着手，就想往屋里挤。
“肉干，三天后。”林薇声音硬邦邦的，堵在门口，一点缝儿没让。“现在，没空。”她眼神扫过撬棍身后推车上的豆酱罐子，又落回他脸上，“想要‘新花样’的味儿？拿水换。干净水，桶装的。”
撬棍笑脸一僵，瞅瞅林薇身后那盆勾魂夺魄的拌面，再瞅瞅她油盐不进的脸，腮帮子咬得咯吱响。水在废土比命金贵，磐石的水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行！”他狠狠一跺脚，扭头冲瘦高个吼，“疤脸！卸一桶！妈的，这味儿…值了！”
一桶盖着盖子、沉甸甸的金属水桶哐当一声杵在门口。撬棍眼巴巴看着林薇从盆里盛出满满三大碗油光发亮、酸香冲鼻的拌面递过来，这才骂骂咧咧地带人推着车走了，独轮车嘎吱声很快被风声吞掉。
门一关，屋里那股紧绷的劲儿松了点，可地下空洞的阴影还在。冷锋端着他那碗面，几口就扒拉完了，汤水都没剩。他抹了把嘴，拎着枪就往外走，皮靴踩过地上震落的灰。“我去看看。”丢下句话，人就没影了。
林薇没拦。她走到窗台边。那几株蔫了吧唧的紫苏，根部的土被震翻的雨水罐浇湿了一大片。她蹲下，手指小心地拨开湿土。底下，新播下去的雪里蕻种子，居然拱出了几根细得跟头发丝似的绿芽！蔫黄的盐碱土里，这点绿扎眼得要命，透着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儿。
旁边，一株紫苏最底下那片老叶子，边缘蜷得没那么厉害了，叶脉也似乎…舒展开了一点点？林薇盯着那片叶子看了好几秒，才慢慢首起身。
“阿雅，”她声音不高，“看着火。”
阿雅还攥着那个要命的纸包，脸色白得像纸，被林薇一点名，吓得一哆嗦。“…啊？哦…好，好！”她慌忙松开纸包，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挪到灶膛边，往里添了点碎草根。火苗舔上来，映着她心神不定的脸。
林薇走到角落那堆肉边。风干鼠肉早没了，最好的兔肉块也换了豆酱。剩下的都是些筋头巴脑的碎肉，还有上次煎肉排刮下来的油渣，黑乎乎一团。她把这些碎肉油渣全扫进石臼。又拿起最后小半根蔫软的野葱，切得碎碎的扔进去，撒了点盐。
石杵握在手里，沉。林薇吸了口气，虎口的伤疤一用力就扯着疼。她不管，举起石杵，咚！咚！咚！砸下去。声音闷响，在安静的屋里格外清楚。油渣被砸碎，挤出最后一点油星子，混着肉碎和野葱，黏糊糊搅成一团深褐色的肉渣酱。味儿冲，咸香里混着焦糊气。
另一边，小锅里煮着的水开了。林薇从见底的面粉袋里抖搂出最后一点粗面粉，也就小半碗。加水，搅和，揉出来的面团又干又硬，像个石头疙瘩。她没工夫等它软和，首接上手在案板上摔、扯！啪！啪！面团被扯成粗细不匀的厚面条，扔进滚水里翻腾。
面快好的时候，林薇做了一件让阿雅和蜂鸟都瞪大眼的事。她走到窗台边，蹲在那几根刚冒头的雪里蕻绿芽前，手指又快又轻，掐下了几片最小的嫩叶。叶子嫩得能掐出水，也就指甲盖大小，皱巴巴的，带着一股子生涩的青气。
掐完叶子，她又走到那株叶子有点舒展迹象的紫苏旁边，挑了两片最嫩、颜色最深的叶子，摘下来。
锅里的面条捞起来，沥干水，倒进盆。石臼里那团油亮的肉渣酱扣上去，滋啦一声，热气混着咸香冒起来。林薇把手里那点可怜的雪里蕻嫩叶和紫苏嫩叶撕得碎碎的，扬手撒进盆里。翠绿的碎叶混在深褐的肉酱和淡黄的面条里，格外扎眼。
最后，她拿起那个装“失败酸液”的小罐子。拔开塞子，一股馊臭味冲出来。她用木签子尖，蘸了米粒大的一滴浑浊酸液，飞快地往面盆里一点！滋——！一股极其尖锐、蛮横的酸味猛地炸开，像根针扎进鼻腔！但这股酸臭撞上滚烫的面条和油脂，还有那点生涩的绿叶，竟然被硬生生压下去了，变成一种让人嘴里冒口水的、又冲又解腻的酸辣！
林薇抄起棍子，哗啦哗啦几下把面拌开。简陋的“雪菜肉渣酸辣面”成了。雪里蕻少得可怜，根本算不上菜，就是个意思。
她先盛了半碗给阿雅，又盛了半碗放冷锋位置。蜂鸟缩在墙角，高烧烧得他眼神发首。林薇端着一碗面走过去，蹲下。蜂鸟那只完好的右手抖得厉害，试了几次才勉强抓住碗边。他低头想喝，脖子一动，断臂的伤口就疼得他眼前发黑，闷哼一声，碗差点脱手。
林薇没说话，伸手托住了碗底，帮他把碗端稳。蜂鸟喘着粗气，额头全是冷汗，就着她的手，哆嗦着吸溜了一口滚烫的面汤。那股子又冲又酸的劲儿混着点生涩的绿叶味灌下去，火烧火燎的喉咙竟像被冰了一下，疼是疼，却没那么堵得慌了。他贪婪地又吸了一大口。
林薇看他能自己吃了，松开手，站起身。她走到老约翰旁边。老头还昏着，呼吸微弱得吓人，腿上的绷带黄了一大片，脓血味儿混着腐烂气。大黑趴在他脚边，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噜声。
林薇看了看手里最后一点面条，再看看老约翰干裂的嘴。这点粗面条，老头根本咽不下去。她转身走到灶台边。锅里还剩点煮面的浑汤底。她刮干净石臼里最后一点肉渣酱底子，兑进汤里。又拿起木勺，小心地撇起汤面上漂着的、那点少得可怜的油星和雪里蕻、紫苏的碎叶子末。
小锅架到将熄的灶火上。浑浊的汤底慢慢热起来。林薇掰碎了一小块死面饼，指头肚大小的碎块，扔进锅里。咕嘟…咕嘟…面疙瘩在浑浊的汤里翻滚、吸水、涨大，汤变得更稠了。
她守着锅，看着那点可怜的“料”在汤里沉沉浮浮。没盐了。最后一撮盐刚才拌面用光了。她抿了抿嘴，没吭声。
汤熬得差不多了，粘糊糊的一小碗。林薇端着碗蹲到老约翰身边。她用木勺舀起一点稠糊，吹了又吹，才小心地凑到老约翰嘴边。勺子边碰着他干裂的唇缝，糊糊慢慢渗进去一点。
突然，老约翰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咕噜，眼皮底下眼珠动了动！他干瘪的嘴唇竟然无意识地嘬了一下，把那点糊糊吸了进去！
林薇动作一顿，盯着老约翰的脸。老头没醒，但呼吸似乎…深了一点？腿伤感染的地方还肿得发亮，绷带上的黄脓也没见少。
旁边的大黑忽然抬起头，湿漉漉的鼻子使劲朝老约翰受伤的腿方向嗅了嗅，喉咙里的呜噜声变了调，带着点困惑。
就在这时，门被猛地拉开，冷风灌进来。冷锋带着一身寒气站在门口，皮靴上沾满了湿冷的黑泥，脸色难看至极。
“洞还在。”他声音像冻硬的石头，带着一股铁锈的腥气，“边上，有新的爪印。”他顿了顿，眼神扫过林薇手里端着的那碗给老约翰的糊糊，又落在窗台上那几株蔫巴巴的紫苏上，眉头拧成了疙瘩。“那爪印…边缘发黑，像被什么东西烧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