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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秒。”
门外那个低沉平稳的声音，像冰锥凿进冻结的湖面。没有威胁，没有情绪，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倒计时的冰冷宣告。
力场光幕微弱得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每一次闪烁都牵动着屋内濒临断裂的神经。系统警报在脑中尖锐蜂鸣：【力场稳定性：34.8%！持续跌落！】
十秒。
老约翰抱着紫苏苗的手抖得厉害，泥土簌簌落下。阿雅强行稳住呼吸，将显微镜下的切片又往光亮处推了推，记录本摊开的纸页边缘被她无意识攥得发皱。蜂鸟靠着墙，左手死死攥着匕首柄，刀尖的颤抖却出卖了身体的极限。冷汗混着脸上的污血滑落，滴在冰冷的泥地上。
十秒。
冷锋紧贴门边阴影，反握的枪口纹丝不动，食指搭在护木上，如同焊死的钢铁。他的目光穿透铁皮，锁定着门外那无形的压迫感源头。
林薇悬在控制台旋钮上的手指，纹丝不动。指尖冰冷，心却像被丢进熔炉。十秒，开门，或者被破门。开门，是将所有的虚弱和价值都摊在饿狼的利爪之下，赌一个渺茫的生机。破门？以力场此刻的状态，对方只需要一脚，这脆弱的庇护所就会土崩瓦解！
她没有回头，目光如淬火的刀锋，扫过炉火上那盘散发着光泽与香气的兔肉根茎汤，扫过阿雅显微镜下承载着“净化”希望的切片，扫过老约翰怀里那株在死亡气息中倔强伸展嫩芽的紫苏苗，最后定格在蜂鸟紧握匕首、却无法抑制颤抖的左手上。
虚弱，是筹码。挣扎求生的姿态，也是筹码。而锅里这点“干净”的食物和窗边那抹绿色，是唯一的、真正的硬通货。
赌！
林薇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焚尽。她猛地收回悬在旋钮上的手，没有去加固那摇摇欲坠的力场，反而大步走向门口！她的脚步踩在泥地上，发出清晰而稳定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踏在紧绷的心弦上。
“吱嘎——”
生锈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林薇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拉开了那扇沉重的铁皮门！
门外，惨白的月光倾泻而入，瞬间照亮了门口肃立的三个身影。
为首一人，身形并不高大，甚至有些精瘦，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式迷彩服，没有多余的标识，只有左臂上绑着一个不起眼的、用灰色金属片和羽毛简单拼成的“隼”形徽记。他的脸隐在一顶同样灰扑扑的宽檐帽阴影下，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如同鹰隼般锐利、冰冷，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在开门的瞬间，便如同探照灯般扫过屋内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细节。他腰间挂着一把造型简洁、枪管略长的黑色手枪，枪套敞开，右手随意地垂在腿侧，指尖离枪柄只有寸许。他就是“灰隼”，磐石堡垒侦察小队的头鹰。
他身后两侧，各站着一名队员。左边一个身材魁梧，如同铁塔，背负一把粗犷的霰弹枪，沉默如山，眼神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压迫感。右边一个相对精干，眼神同样锐利，腰间挂着一圈用途不明的工具和短刃，一只手看似随意地搭在腰间一个小型信号探测仪的皮套上——正是这东西锁定了他们紊乱的能量波动。
门开的瞬间，一股浓郁的食物香气混合着淡淡的紫苏辛香，以及无法掩饰的血腥味、汗味和铁皮屋特有的铁锈霉味，扑面涌向门外三人。同时，屋内那微弱到极致的力场光幕、简陋的布局、伤痕累累的众人，也毫无保留地暴露在灰隼小队冰冷的目光下。
灰隼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手术刀。
第一刀，划过头顶那层稀薄如纱、明灭不定、发出濒死嗡鸣的幽蓝光幕。他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但林薇清晰地看到，他搭在信号探测仪皮套上的队员，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第二刀，落在炉火旁木箱上那盘热气腾腾、肉质纹理清晰、根茎晶莹透亮的食物上。锐利的鹰眼在那的色泽和升腾的热气上停留了半秒。空气里浓郁的肉香和奇特的辛香无法作伪。
第三刀，精准地钉在阿雅面前那台简陋显微镜和摊开的、写满复杂数据和符号的记录本上。他的视线扫过载玻片上处理过的肉片切片。
第西刀，掠过老约翰怀里那盆沾着湿泥、嫩绿新芽在屋内微弱光线下努力伸展的紫苏苗。
最后，那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落在了靠墙站立、左手紧握匕首、全身绷紧却无法控制细微颤抖、脸上污血汗水混杂、右袖空荡的蜂鸟身上。她的狼狈、虚弱、绝望中透出的那点执拗的狠劲，一览无余。
整个过程，不过两三秒。灰隼没有说话，他身后的两名队员也如同雕塑。
林薇就站在门口，枯瘦的身体挡住了部分月光，在身后投下长长的阴影。她没有让开道路，也没有邀请对方进入。她就站在那里，像一堵沉默却布满裂痕的墙。她的脸在阴影里，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只有那双眼睛，迎着灰隼那鹰隼般的审视，没有丝毫退缩，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冰冷的平静。
“磐石堡垒，‘灰隼’。”门外的男人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稳低沉，听不出任何情绪。他的目光从蜂鸟身上移开，重新落回林薇脸上。“报告显示，此处有异常能量爆发，符合高价值变异体击杀特征。解释。” 他没有提“秃鹫帮残骸”，也没有提“迅爪丧尸群”，只点出了最关键、也最的“高价值变异体击杀特征”。这是试探，也是索取信息的开端。
林薇的视线越过灰隼的肩膀，落在他身后那名队员腰间那个小型信号探测仪上。磐石的鹰，果然名不虚传。她的声音同样平稳，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清晰地切割开屋内凝滞的空气：
“变异体残骸，在门外。”她微微侧身，让出门外那片在月光下更显狰狞的尸骸堆积场。“能量爆发，是处理‘垃圾’时，引爆了残骸里未耗尽的晶核碎片。”她撒了一个真实的谎言。引爆晶核碎片处理尸堆，是废土上常见但奢侈的手段，正好解释异常能量爆发和快速衰减的特征。
灰隼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片尸堆，锐利的眼神扫过迅爪丧尸的残肢和秃鹫帮成员的破败装备，最后停留在几处被爆炸冲击波撕裂、焦黑的痕迹上——那是冷锋之前清理时故意留下的，此刻成了完美的佐证。他没有质疑，只是那线条冷硬的下颌似乎绷紧了一丝。
“至于‘高价值’……”林薇的声音微微一顿，目光转向炉火上那盘冒着热气的食物，然后平静地迎上灰隼的审视，“在这里。”
灰隼的视线再次落在那盘食物上。这一次，停留的时间稍长了一些。空气里奇异的肉香和辛香，是任何言语都无法伪造的证据。
“代价？”灰隼的声音依旧简洁，没有任何废话。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林薇苍白的脸，扫过阿雅疲惫却专注的神情，扫过老约翰渗血的伤腿和怀里的紫苏苗，最后再次掠过蜂鸟那只紧握匕首、却无法掩饰虚弱的左手。他在评估，评估这“高价值”背后的成本，评估这个据点真实的虚弱程度。
林薇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下撇了一下，一个几乎无法捕捉的弧度，带着一种冰冷的自嘲和务实的残酷。她没有回答代价，反而微微抬高了声音，那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屋内和门外冰冷的月光下：
“阿雅，污染残留稳定数据！”
“在！切片B-7区域，细胞膜活性残留污染度0.08%，远低于安全阈值1%！”阿雅立刻回应，声音带着一种被逼迫出来的清晰和镇定，手指指向记录本上某一栏醒目的数据。
“老约翰，新芽存活率！”
“活…活了！西株新芽，都活了！土还是太咸……”老约翰哆嗦着，紧紧抱着花盆，浑浊的眼睛里是真实的恐惧和一丝守护的执拗。
林薇的目光最后落在蜂鸟身上。蜂鸟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左手握刀的指节白得发青，牙关紧咬，几乎能听到咯咯的轻响。汗水大颗滚落，浸湿了她额前凌乱的发丝。她的眼神空洞又混乱，屈辱和愤怒在灰隼小队冰冷的目光下被放大到极致，却又被林薇那无形的铁钳死死压制着，无法爆发，只能转化为身体无法控制的剧烈颤抖和濒临崩溃边缘的喘息。
林薇没有让她说话。她的目光从蜂鸟剧烈颤抖的身体上移开，重新落回灰隼那张隐藏在帽檐阴影下的脸上。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秤砣，砸在现实的秤盘上：
“代价在墙上。”
她微微侧身，让屋内昏暗的光线照亮钉在铁皮墙上的那块木板。上面，只有寥寥几道用炭笔画下的、歪歪扭扭的刻痕。简陋，原始，却像一本摊开的、血淋淋的账本。
“磐石堡垒的商队，”林薇看着灰隼，那双冰冷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祈求，只有一种被逼到悬崖边、退无可退后的、冰冷的交易意志，“三日后抵达？”
灰隼帽檐下的阴影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是在点头，又似乎只是光影的晃动。他没有否认。
“招牌挂在这里。”林薇的声音斩钉截铁，目光锐利如刀，首刺灰隼那鹰隼般的眼眸，“现在，账怎么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