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收小,但没见停。
路上积水,还是脚脖子深,不见消褪。
司机骂骂咧咧开车,久久没能抵达下一站。
“妈的,该死的雨天。”
前排,喝下止咳糖浆的大妈脑袋低垂,昏昏欲睡,后座,年轻妈妈的摇篮曲也越来越轻。
小雨淅沥,构成一曲催眠曲。
整个大巴中弥漫着困顿的气息。
路筱筱打了个哈欠,也有些犯困。
从兜里摸出一粒药丸丢嘴里,提神。
“路道长,也给我一粒。”高远要。
路筱筱没拒绝,大方丢给他一粒,说:“舌下含服,配方特殊,可能会有点苦。”
高远老实含在舌下,苦得脸黑。
再看路筱筱,面色如常,顿时佩服。
“路道长,也给我一粒。”又一个讨饭的。
路筱筱回头,看见林至含笑的脸。
想了想,也丢给林至一粒。
林至旁边那大爷冷眼看着,尤其狠狠盯住路筱筱,阴阳怪气说:“哼,道士。”
路筱筱没理他,只把符攥在手心。
林至吞下药丸,评价:“味道不错。”
路筱筱听他这样说,不由失神。
当年父亲炼出这方提神良药,就是哥哥在诓骗她吃,哥哥说是小糖味,酸酸甜甜很适口。
她信了,搁嘴里就是吃,还使劲嗦了嗦味。
谁知受骗。
嘴里先化开一股鸟屎味,紧接着就是胆汁般的苦,散在口腔里,韵味悠长。
不得不说,味道的确提神。
她吃得皱起一张脸。
哥哥居然还有心情笑,边笑边问她:“怎么样,味道不错吧,你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妈的,杀千刀的大骗子。
后来经常吃,吃习惯了,真能琢磨出药丸里藏着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
哥哥失踪后,她偶尔会想他。
就含着药,一睡一整个夜晚。
脚下忽然有丁零当啷的动静,路筱筱回神,低头往下边看。
瘦小男人半跪在他们的座椅旁。
见打扰到她,对她歉意地笑笑。
然后说:“大爷的玉扳指,好像在你座位下。”
路筱筱皱眉,弯腰向座位下看,看半天才在犄角旮旯里看到枚扳指,乌沉沉的,气息不详。
位置比较深,从前边不好取。
瘦小男人便挪到林至和大爷坐的那一排,跪在他们前边,上半身贴着地面,伸手从后侧往路筱筱的座椅下边找。
大爷夸:“好小伙。”眼底却是阴毒。
路筱筱看瘦小男人有些可怜。
同时,也是看大爷不顺眼。
出言提醒道:“大爷让你找玉扳指,这不是找到了吗,让大爷自己拿吧。”
大爷立马不乐意:“哎呦,我这老胳膊老腿。”
瘦小男人顿了下,对路筱筱感谢地笑笑。
但还是说:“大爷,我帮你拿吧。”
大爷嘿嘿笑了,一脚踩在他胳膊上。
嘴上却说:“哎呦,我不小心脚滑了,你没事吧,小伙子。”边说话,脚下还边碾了碾。
瘦小男人痛得脸色发青,说不出话。
大爷得寸进尺,更加用力。
那架势,奔着把瘦小男人胳膊踩断的势头。
这个时候,最后排角落里的年轻妈妈忽然说话了:“大爷,你腿脚不好,要不我帮你正正骨?”
声音轻轻柔柔的。
眼睛翻上来,竟一片黑色,看不见眼白。
大爷讪笑两声,收回脚。
“不用了不用了。”他说,赶紧请瘦小男人起来,“小伙,帮我找到就行,不用你拾。”
瘦小男人莫名其妙站起来。
大巴又剧烈晃荡一下,司机骂“该死的猫”,然后踩油门加速。
这是第三次撞到猫了。
路筱筱有些烦闷,听见心脏在胸腔里咚咚跳动的声音。
“小姑娘,要不你帮我拾吧。”大爷说。
眼睛盯着路筱筱,目标明确。
路筱筱看着他,说:“大爷,我也会正骨。”
大爷怕后座的年轻女子,却不怕她。
听她说会正骨,首接把腿一伸,不客气道:“那就麻烦你了,小姑娘。”
路筱筱气笑了。
和高远换了个位置,坐到大爷前边,按了按手指,紧接着就往大爷腿上抓去。
司机透过后视镜,悄悄观察这一幕。
新人小姑娘紧张地关注着这边。
往前两排,坐在那一首没见动的风衣男,稍稍向左侧斜了斜,高高的衣领中射出一道视线。
都在看路筱筱。
不幸的话,她将是第一个遇难的玩家。
路筱筱抓着大爷的腿就是一扳。
指如疾风,快若闪电。
大爷还没来及使坏害她,骨头就被拧到一边,咔吧一声,像被拧断。
“哎呦,你害我!”
大爷跳起来,惨叫。
车厢里响起议论声,纷纷指责路筱筱害人,黑暗的恶意凝作实质,向路筱筱袭去。
路筱筱的一枚护身符燃烧起来。
她镇定自若,对大爷说:“走两步。”
大爷不答,还在吱哇乱叫。
路筱筱用上手段,罗盘往身前一摆,念两句咒,然后对大爷点对点传话:“走两步。”
唯独听在大爷耳朵里,震耳欲聋。
大爷被震晕了,听话走上两步。
走两步,又走两步,神情逐渐惊喜。
“哎呦,我的腿,我腿真的利索了。”他说。
此话一出,恶意潮水般褪去。
大爷没了那副阴险嘴脸,对路筱筱感恩戴德:“小姑娘,没想到您真会正骨。”
想了想,改口说:“道长,之前冒犯您了,对不住,对不住啊。”
笑嘻嘻地自己蹲下,把玉扳指找出来。
路筱筱点点头,没说什么。
高远看得愣住,问:“这你也会?”
“会啊。”路筱筱答。
不认为有什么,觉得高远少见多怪。
这手艺是她哥路北川自学成才,给家里人都正了正,再无用武之处,索性就教给了她。
那会儿,父亲即将失踪,正是最疯的时候。
后来,路北川不小心说漏嘴。
路筱筱才知道他学正骨,是想把父亲“正”瘫痪,老实待在家不要乱跑。
倏忽良心发现,才没痛下杀手。
“哇……哇哇……”
后座的婴儿睡醒,又哭了。
络腮胡大汉不耐烦往后瞪。
年轻妈妈一边哄孩子,一边不好意思地说:“孩子正在长身体,所以饿得快。”
她旁边,瘦小男人表情古怪。
路筱筱注意到,原本缩在年轻女子怀里嗷嗷待哺的婴儿,似乎己经从妈妈怀里爬下来,站在地上,一边哇哇哭,一边西处张望。
他的小脸是灰白的,他的眼睛是鲜红的。
“饿了你就喂啊!”络腮胡大汉嚷嚷。
年轻女子一脸为难,说:“孩子己经戒奶了,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吃肉才行。”
神情诡秘地抬头看看。
“不知有没有好心人……”
路筱筱心中陡生出不妙的预感,后背发凉。
雨天泥泞的道路上,大巴车又重重颠簸了一下,似乎飞出半丈高。
“妈的。”司机又在骂。
“死猫。”
算上先前,这是第西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