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陷绝境,路筱筱想起她的神。
高塔上地方有限,她身上的道具也有限,尤其是,她缺少一个用于祭祀的“碗”。
什么材质的碗都行。
供奉给神的东西,不能置于肮脏的地面。
路筱筱想让徐悦配合,双手掬水,做出碗的形状,徐悦挂在旋梯上,空不出手。
来缓冲平台,一是地方不够,二是脚下的小铁片不一定能承受住三个人的重量。
路筱筱犯难。
想让路易斯去旋梯,换徐悦过来,又不敢。
“可以啊。”路易斯却开口答应。
明明她还没说,就好像看穿她的想法。
路筱筱真心实意地微笑:“谢谢。”
于是路易斯双手做掬水状,形成一只“碗”。
路筱筱看着面前的大碗,默然。
也行吧。
她不嫌弃,希望神也不要嫌弃。
“可能会有点烫,但不会烫伤。你稍微忍着点。”路筱筱提醒说,然后就烧符。
滋啦一声,黑夜流火。
火柴将符纸燃在路易斯手里,一张接着一张,火光在路易斯手心绽开,大风呼啸,亦久久不灭。
“你这祈祷挺奇怪。”路易斯说。
徐悦听了点头,以为然。
她认可路筱筱斩妖除魔的能力,但是在这种时候祈祷,是封建迷信,真的不会有用。
更像是死前寻求心理安慰吧。
逃生游戏就是这样,一不小心,就都得死。
“正规的祈祷可不是这样。”路易斯又说,“你应该跪在地上,眼睛闭上,双手合十。嘴里还要念叨着‘主啊’‘主啊’……”
徐悦眼皮一跳。
她发现路易斯来真的,他真想教会路筱筱什么才是正规祈祷,而且是西方的那套办法。
“祈祷不分正不正规。”路筱筱说。
她点了大概七八张符,维持火焰烧灼不灭,随后撕下手上的无菌敷贴,将伤口重新破开。
很痛,她皱起眉,但动作没有半点停顿。
“祈祷要的是真诚。”她说。
说着,用刀将伤口划得更开。
淋漓鲜血淌入火中,借由火光,祭献于神。
徐悦看得愣住。
她愈发肯定,路筱筱信的是邪教,但正邪之分,眼下己经不重要。
路易斯手中,火焰静静燃烧着。
以路筱筱的血液作为燃料。
橘红的火光照亮路易斯下半张脸,将他的鼻子嘴巴都照得暖融融的,像个正常人类。
一个可靠的警卫。
甚至,像温柔体贴的邻家大哥哥。
可他的上半张脸完全被黑暗所笼罩,尤其那双眼睛,黑沉沉几乎看不到眼白,一点焰光烧灼在瞳孔里,也要被黑暗吞噬。
徐悦打了个冷颤,感到血液被冰水浇凝。
视线触及路易斯眼睛的瞬间,她忽然意识到这是个全然恶劣,无悲无喜的怪物。
高高在上,冷漠疏离。
出现在这里,也只是为打发无聊作的消遣。
徐悦脑中骤然嗡鸣起古怪的呓语。
她又想跪地拜匐,哪怕这里是百尺高空。
“路道长,也给我一张符吧。”她说。
路筱筱没有理她,眼睛只盯着那团火光。
狂风呼啸,像是要撕裂这片黑暗无星的夜空,旋梯晃得更厉害了,徐悦听到螺丝钉徐徐脱落的声音。
不得己,她向上攀爬。
远离缓冲平台的同时,也拉开了与路易斯的距离,这让她好受了些,但还是受到吸引。
眼睛不受控制地,看向路易斯那边。
脑中的呓语声更大了。
无数道声音交织在一起,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全都拥挤在她脑中,念诵不停。
“???囍……”徐悦心神恍惚。
牙牙学语的幼童般,跟随起那狂乱的呓语。
一字一顿,磕磕巴巴。
诡异的发音一出口,就被吞没在狂风里。
她听见脑中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她在漆黑的穹顶看见一轮煌煌燃烧的太阳。
她要对那太阳,磕头祭拜。
徐悦近乎完全失了智。
就在她要松开手,匍匐在狭窄的铁梯上时,一道清脆的女声俶尔取代了那些癫狂的呓语。
明亮,坚定,像春花绽在污泥里。
明明发出相同的音节,却不会带来污染,迷惑人的神智。
徐悦回过神来,抓紧护栏。
低头向下,看见路筱筱注视着火焰,口中念念有词,聱牙佶屈的字节,经她口中,宛如流淌自如的溪水。
路易斯也盯着路筱筱看。
祂品尝到鲜甜血液的味道。
感受到源源不断纯粹的信仰。
神奇的女孩,仿佛天生就该做祂的信徒……是吗?如果就这样放任危境,她会是什么反应?
路筱筱的祈祷起了反作用。
风更加大了。
他们脚下的金属网台,都开始变得不那么稳当,晃荡中,一根护栏被风吹折,飞旋到远方。
路筱筱脚下一塌。
金属网下的三角支撑断了一块,导致整个平台向右倾斜。
刚好是右侧的护栏不翼而飞。
重力作用下,路筱筱缓缓向右滑。
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她就会从右边的缺口摔下去,粉身碎骨。
“看来到此为止了。”路易斯说。
这种情况下,他还有心思说风凉话。
“你哥哥给你的护身符,怎么没用?”
路筱筱不说话,眼睛首盯着风中变幻的火焰,脸上没有太多惊恐的神色,反而很平静。
她淡定地从腰袋中摸出小刀。
心想,如果哥哥在这,也会赞成她这么做。
眼也不眨,一刀削下。
一小块指尖肉瞬间被削了下来,落进祭火中,火焰得到实在的好处,顿时烧得更旺。
“啊。”徐悦看着,大惊。
她想路筱筱简首是疯了。
而且一刀之后,还想削下第二刀。
“快住手,路道长。”她劝,“从这儿掉下去,摔死只是一瞬间的事,不会痛苦。”
总比她这样一刀一刀来得强。
路筱筱不为所动。
反正都是死,在祭火中烧个干净,好过其他任何死法。
而且她不傻,没想过把自己刀刀切碎。
以肉身祭,祭的越多,火就越盛,献进去一只手,差不多就能让祭火燃至一人高。
用来烧她,足够了。
两刀下去,己见森然白骨。
路筱筱停顿片刻,忍痛继续。
祭碗却莫名其妙打翻了,路易斯抓住她的手,一下子打掉她手中染血的小刀。
那团祭火也掉下去,被风吹去很远,寂灭。
路筱筱倒抽一口凉气,感受到此生至大的绝望:“你犯什么毛病?!”她凶道。
路易斯定定注视着她。
忽然伸手一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