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镇西头的废弃马场断过三更,赵铁鹰的玄色大氅己被夜露打湿。
他站在镇外更夫刚敲的断墙后,望着手下将最后一坛烧刀子搬进破屋,喉结动了动——那坛酒里掺了半瓶软骨散,足够让淬体境的武夫软成面条。
“副堂主,林野的请帖送过去了。”随从哈着白气凑近,“那小子接帖子时眼皮都没抬,只说‘明日酉时必到’。”
赵铁鹰着腰间的铁剑,剑穗上的血渍在月光下泛着暗褐。
三日前他派去砸林野竹床的手下被打残了腿,那小子竟能在半夜识破暗桩;昨日武馆里又传来消息,林野练《锻体诀》时气动震裂了沙袋——这哪是普通猎户能有的本事?
“再加两个人守后门。”他盯着破屋前的老槐树,树影里影影绰绰立着五个黑影,“记住,等我问完话再动手,别惊了他。”
林野是在卯时接到请帖的。
竹门被叩响时,他正蹲在灶前熬药,石匣在怀里突然发烫,识海里瞬间涌出无数画面:断墙、酒坛、刀光、自己倒在血里……
“林小友,赵副堂主说这是家里传的鹿肉宴。”送帖的猎户搓着手,目光往屋里飘,“您可得给个面子。”
林野捏着烫金请帖,指尖在“酉时”二字上轻轻一按。
石匣的青光在识海流转,推演结果如潮水般清晰:赵铁鹰在镇外废弃马场设伏,酒中掺毒,埋伏五人,突袭时间在子时三刻。
“有劳兄弟回趟赵副堂主。”他扯出憨笑,往猎户手里塞了块盐巴,“林某定准时赴约。”
等猎户的背影消失在山道,林野转身从梁上取下个粗布小包——里面装着半块烤饼、两块止血药,还有他用山藤编的软甲。
石匣在胸口发烫,他闭眼又推了遍路线:从马场后门翻出,沿溪涧往南跑,武馆的灯笼会在丑时初分到东墙。
酉时三刻,林野踩着最后一缕夕阳走进马场。
破屋的门敞着,烛火在穿堂风里摇晃,赵铁鹰正坐在八仙桌后倒酒,酒坛上的红绸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浑浊的酒液。
“林小友来得正好!”赵铁鹰起身相迎,目光扫过林野腰间的粗布包,“这是我从塞北带回来的马奶烧,尝尝?”
林野接过酒碗,凑到鼻前闻了闻——浓烈的酒气里混着一丝甜腥,和石匣推演的毒味分毫不差。
他仰头饮尽,喉咙里泛起火烧般的灼痛,却在咽下时用舌尖顶住上颚,将大部分酒液都漱进了袖中暗袋。
“好酒!”他打了个响亮的酒嗝,踉跄着坐下,眼角余光瞥见东墙根的草垛动了动——那是埋伏的刀手。
赵铁鹰的眼神亮了亮,又倒了一碗酒推过去:“听说小友在武馆练得不错?
林教头可教了你什么特别的?”
林野装作醉眼朦胧,手指无意识地着桌沿:“就…就《锻体诀》呗,林教头说我…我淬体三重快成了。”他的脚尖在地上画着圈——石匣刚推演完,五个刀手的位置分别在东、南、西三面,正北是赵铁鹰,后门有两人。
子时二刻,林野的头终于“咚”地磕在桌上。
赵铁鹰等了片刻,突然拍案而起:“动手!”
东墙根的草垛“刷”地掀开,五个持刀汉子如狼似虎扑过来。
赵铁鹰抽出铁剑抵住林野后颈,压低声音:“说!
你那残卷哪来的?
是不是从铁剑阁偷的?”
林野的眼皮在烛火下颤动,突然,他的右手猛地扣住赵铁鹰的手腕,左肘狠狠撞向桌角——八仙桌轰然翻倒,瓷碗碎片混着酒液西溅,浓烟般的尘雾腾起。
“不好!他装醉!”有人喊。
林野借着尘雾就地一滚,膝盖撞在最近的刀手小腿上。
那汉子吃痛弯腰,他趁机抓过对方腰间的刀鞘,反手砸向另一个人的面门。
石匣在识海疯狂闪烁,推演着每个攻击者的下一个动作:左边那人会刺他右肋,右边那人会扫他脚踝……
“风旋步!”他低喝一声,脚尖点地跃起,身影如风中落叶般掠过众人头顶。
待尘雾散尽,破屋中央只剩翻倒的酒坛,后门的木门断成两截,月光下隐约能看见一道影子掠过溪涧。
“追!”赵铁鹰挥剑砍断桌腿,“别让他跑了!”
林野在溪涧边的石头上滑了一跤,膝盖磕出血来,但他顾不上疼——石匣提示武馆的灯笼己经挂起。
他摸出怀里的止血药粉撒在伤口,借着熟悉的山形绕开追兵,终于在丑时初分撞开了武馆的侧门。
“林教头!”他扶住门框喘气,额角的汗混着血珠往下淌。
林三刀正坐在演武场练刀,刀光在月光下划出银弧。
听见动静,他头也不回:“去后堂取伤药,然后跟我来。”
等林野裹好伤口过去,林三刀己站在武馆最深处的偏房前。
那门楣上的“禁地”二字被月光照得发白,他推开门:“进来。”
“赵铁鹰……”
“我知道。”林三刀摸出火折子点燃烛火,暖黄的光映出墙上挂着的七把雁翎刀,“从你第一天进武馆,我就看出你不简单。”
这地方,连铁剑阁的人都不敢硬闯。”
镇外,赵铁鹰的铁剑深深插进树干。
他望着武馆方向的灯火,喉间泛起腥甜——那小子不仅识破了陷阱,还能在五名锻骨境刀手围攻下全身而退,这推演能力……
“副堂主,镇口来了两个骑马的。”随从凑过来,“穿玄色道袍,背着木匣,说是找…找会推演的人。”
赵铁鹰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望着逐渐亮起的天光,突然觉得这青岚镇的夜,从来没这么深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