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踩着晨露往山脚走时,后颈的汗毛一首竖着。
他特意绕开了平日采药的路径,鞋尖却仍在荒草里顿住——三枚新鲜的马蹄印嵌在泥地上,边缘还沾着未干的露水。
“赵铁鹰的人来得比预想的快。”他抿了抿唇,手指无意识着腰间药囊。
昨日王二的拨浪鼓在村口晃了三回,张猎户翻胭脂盒时袖口露出的锻骨纹,还有周老三离开时带起的风里那股铁锈味,全被推演模拟器标记成了“危险”。
山脚的废弃茅屋藏在野蔷薇丛后,门轴“吱呀”一声,腐木味混着潮气扑面而来。林野反手摸出柴刀,刀尖挑起门梁上的蛛网——梁上积灰均匀,没有近期落脚的痕迹。
他耸了耸肩,柴刀入鞘的声响惊起几只麻雀,扑棱棱撞碎了窗纸。墙塌的窟窿倒在草堆里,半片发霉的饼子粘在瓮沿。林野蹲下身,指尖刚碰到草堆,就触到一片硬纸。
残卷被雨水泡得发胀,封皮上“御”字的半边金漆剥落,“风”字只剩个模糊的轮廓。他屏住呼吸,用衣襟裹住残卷抽出来——纸页边缘泛着暗黄,像是被人刻意撕过,最上面一页还留着半道焦痕。
“这东西不该出现在荒屋。”他把残卷塞进怀里时,掌心被纸角划破道细口。血珠渗出来,在残卷边缘晕开个小红点,像极了某种标记。
林野盯着那红点,突然想起推演模拟器启动时石匣发出的微光——这残卷,怕不是和石匣有什么关联?
日头爬上屋檐时,林野的竹席上摊开三页残卷。
他用鹅毛管吸了水,轻轻扫过粘连的纸页,“噗”地吹开浮尘,露出一行行蚯蚓似的小字:“气走任脉,引风入窍……”
“轻身功法?”他指尖顺着字迹滑动,到第三页时突然顿住——最后一句“三息破风”后面,有个指甲盖大的缺口,像是被人故意撕掉了关键。
石匣在枕头下发烫。林野摸出石匣,匣盖上的纹路竟和残卷边缘的焦痕重合了一角。他咬了咬牙,意识沉入黑暗。
推演模拟器的蓝光裹住残卷虚影,气血如细流般从丹田抽走,后颈泛起细密的冷汗。
“目标复杂度高,需消耗较多气血。”机械音在识海炸响时,林野眼前浮现出残卷文字的重影。
缺页处被填上了“定尖点地,借势引气”,焦痕处的断句连成“风随念动,形若游丝”。
他额头抵着桌沿,看着最后一行字慢慢清晰:“《御风诀·第一重·引风篇》”。
“咚”的一声,酒坛撞门的动静惊得林野差点掀了桌子。
孙寡妇的蓝布围裙扫过门槛,发髻上的木簪歪向一边:“野哥儿,我给张婶送酒路过,瞧你屋里冒气——娘子头瞥见竹席上的残卷,话音突然卡住。
林野赶紧用帕子盖住残卷,笑着起身:“孙姨这酒坛沉得很,我帮你搬。”
“搬什么搬。”孙寡妇却没动,手指绞着围裙角,声音压得低:“山外镇里这两日来了穿青衫的,见人就问‘可曾见过带焦痕的残卷’。
我昨日听王屠户说,有个猎户嘴快,说在鹰嘴崖见过类似的……”她突然打了个寒颤,“那猎户今儿清早被挑下山了,胸口插着根……青竹枝。”
林野给她倒茶的手顿了顿,茶盏磕在桌上发出轻响:“孙姨莫要吓唬我,我一猎户能碰着什么残卷?”
“你当我没见过?”孙寡妇突然抓住他手腕,指腹蹭过他掌心里的新伤,“昨儿王二的货担在村口晃,周老三的靴子沾着鹰嘴崖的红土——他们盯的是谁,当我不知道?”
她松开手,酒坛往桌上一墩,“我家那口子走得早,你打小帮我挑水劈柴,我才说句掏心窝的:这残卷,能扔多远扔多远。”
林野送孙寡妇出门时,山风卷着她的花往林子里钻。他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山坳,转身关上木门,帕子下的残卷还带着太阳的温度。
月上柳梢头时,林野盘坐在草席上。石匣搁在膝头,残卷虚影在识海流转。他照着推演后的口诀,舌尖抵上颚,气海处突然泛起一丝清凉。
那丝气沿着推演图的路线游走,经过膻中穴时,窗外的竹枝突然“唰”地晃动——不是风,是那丝气引动了空气。
“成了。”他睁开眼,额角的汗滴落在石匣上,溅起细小的光纹。
可喜悦刚涌上来,后颈又泛起凉意——孙寡妇说的青衫客,赵铁鹰的眼线,还有这突然出现的残卷……他摸了摸腰间的药囊,里面还装着今晨在茅屋捡到的赤血木碎屑,那是锻骨境修士才用的疗伤材料。
“看来这山,要起风了。”
第二日清晨,李大牛的喊声响彻山坳。林野背着药篓出门时,故意把药囊系得松松的——赤血木碎屑顺着缝隙漏出来,在青石板上撒出一道细痕。
他摸了摸怀里的残卷,转头对蹦跳的少年笑道:“今儿带个新本事教你,走慢点。”
李大牛应着往前跑,林野却在转角处顿住。耳尖微动,半里外的灌木丛里传来枯枝断裂声——很轻,像极了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他低头扯了扯李大牛的衣角:“小牛,你听,林子里是不是有鸟在扑棱?”
少年歪头细听:“没啊,许是风——”
“风可不会踩断碗口粗的树杈。”林野望着远处渐散的薄雾,嘴角勾起抹极淡的笑。
他把药篓往肩上一压,脚步却比刚才轻了三分——方才引动的那丝气,正顺着脚踝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