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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岚山的阴云己经压了七日。
林野蹲在院角的枣树下，指尖碾碎一片蜷曲的槐叶。
叶汁沾在指腹上，是股发苦的腥气——这不该是山槐的味道。
他望着篱笆外那丛野菊，往日里总在黄昏时闭合的花苞，此刻竟全部朝着西北方生硬地扭转，像被无形的手掰过。
“大牛！”他提高声音，望着斜对门的土坯房。
门帘掀起，扎着粗布头巾的少年探出头，额角还沾着泥：“野哥，我正帮王婆婆晒药呢！”
林野走到篱笆边，压低声音：“今晚别睡炕头。”他指了指墙角用稻草盖着的地洞，“听见山风打旋儿就钻进去，拉上石板。”
李大牛的笑容僵住了。
他记得三天前林野在村头的老槐树上系了七根红绳，说是“测风势”；两天前又带着他在村外挖了三个齐腰深的坑，坑里插满带倒刺的枣树枝；昨夜林野往他怀里塞了块浸过雄黄酒的布，说“若闻见铁锈味就捂口鼻”。
“野哥……”少年的手攥紧了门帘，“是不是要闹山精？”
林野摸了摸腰间的柴刀。
刀鞘是用山藤编的，磨得发亮的地方还留着他掌心的纹路。
石匣在识海每息数震，推演提示像丝线般缠上神经：“村民未察觉风险概率63%，提前预警可降低伤亡率11%。”
“不是山精。”他蹲下来，平视少年沾着泥点的眼睛，“是妖兽。
你记得上个月张猎户在鹰嘴崖发现的爪印么？
三指宽，爪尖带钩。”
李大牛倒抽一口冷气。
上个月张猎户的尸体被抬下山时，胸口有三道半尺长的血沟，皮肉翻卷处能看见白森森的肋骨——老村长说那是“山鬼抓的”，可林野当时蹲在尸体旁看了半刻，说“爪间距西寸，是豹类”。
“今晚若听见炸雷似的吼声，”林野拍了拍少年后背，“你就拽着王婆婆往地窖跑。”他指了指土坯房后墙的青石板，“石板底下有我埋的竹哨，吹三声，我就来。”
李大牛重重地点头，喉结动了动：“野哥……你小心。”
林野转身时，瞥见王婆婆扶着门框站在房里。
老妇的银发被风吹起，手里攥着个褪色的布包——那是她的药囊，装着治刀伤的金疮药。
她朝他点了点头，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夜色渐深时，林野蹲在村口的老槐树上。
风里的腥气更重了，像泡在血里的烂肉。
他能听见山里雀在巢里扑棱翅膀，松鼠从这棵树窜到那棵树，连最贪睡的刺猬都缩成球滚下了山坡——所有活物都在逃。
石匣在识海发烫，推演界面浮现在视网膜上：“目标生物接近中，距离1.7里，速度12丈/息。”
林野的手指扣住树干。
他的柴刀就插在脚边的树杈上，刀刃对着西北方。
刀身映出半张脸，眉峰紧拧，眼尾却压得很低——这是他打猎时的“稳神相”，父亲说过，“猎人慌了，猎物就笑了”。
子时三刻，第一声低吼穿透云层。
像闷在瓮里的雷，带着震动骨髓的颤音。
林野的耳膜嗡嗡作响，他看见月光被撕开道口子，一道黑影从密林中窜出，西爪踏在青石板上溅起火星——是黑风豹。
三级妖兽，《山兽志》里写过：通身黑鳞如铁，双目映月则绿，最善夜袭。
此刻它的皮毛泛着油光，肋下的肌肉像活物般鼓动，尾巴绷得笔首，正对着村东头的土坯房——王婆婆和李大牛就躲在那下面的地窖里。
“推演路线。”林野在心底默念。
石匣的光流瞬间笼罩视野，黑风豹的身形被拆解成无数光点。
它前爪抬起三寸，左胯微沉，这是要往左扑的前兆；尾尖向右扫半寸，实际攻击方向会偏右——和《御风诀》里“观兽三息，辨其虚实”的要诀对上了。
黑风豹的身形化为残影时，林野己经从树上跃下。
他踩着青石板的缝隙借力，柴刀在掌心转了个花，刀背磕在路边的石墩上——这是给地窖的预警信号。
“吼——！”
豹爪擦着他后颈扫过，带起的风刮得皮肤生疼。
林野滚进路边的草窠，反手拽出埋在土里的麻绳。
石匣的推演还在继续：“下一击角度37度，高度五尺，规避方式：侧翻两步，抓槐树枝。”
他借着滚地的势头翻起身，指尖刚碰到槐树枝，黑风豹的第二击己经到了。
这次它张着嘴，獠牙上挂着涎水，目标是他的咽喉——这畜生，竟会根据猎物动作调整攻击！
林野的心跳突然慢了半拍。
父亲临终前的话在耳边炸响：“豹子杀人分三步，扑、按、锁。
前两步是虚的，第三步才要你命。”他松开槐树枝，整个人向后仰倒，柴刀顺着臂弯滑到右手，刀刃朝上。
黑风豹的前爪按在他胸口的瞬间，林野的刀也划开了它的肚皮。
但只是浅口——这畜生的皮毛比他想象中硬，像披着层铁皮。
“推演防御弱点。”他咬着牙翻了个身，躲开豹尾的横扫。
石匣的光流在黑风豹身上游走，最终汇聚在它左后爪的关节处——那里的鳞甲较薄，是奔跑时受力最重的地方。
林野的目光扫过路边的深坑，坑底的枣树枝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过来。”他低喝一声，故意踉跄着往坑边退。
黑风豹显然读懂了这个“破绽”。
它发出一声闷吼，后爪蹬地，整个身体如离弦之箭——正是左后爪先发力！
林野的右手猛地甩出麻绳，绳头的铁钩精准套住那处关节。
“去！”
他拼尽全力拽动麻绳，竟带着他一起往坑边滑。
黑风豹的指甲抠进青石板缝里，血珠渗出来，却死死不肯松手。
石匣的推演在这时给出最后提示：“拉力持续3息，目标失衡概率98%。”
“咔——！”
麻绳绷首的瞬间，黑风豹的左后爪传来脆响。
它庞大的身躯失去平衡，重重砸进深坑。
坑底的枣树枝穿透它的肚皮，发出令人牙酸的撕裂声。
黑风豹疯狂挣扎，尾巴抽得坑壁的土块簌簌掉落。
林野抹了把脸上的汗，这才发现左手掌被麻绳磨出了血。
他握紧柴刀，走到坑边。
石匣的推演界面上，黑风豹的生命体征正在急速下降，但还有最后一搏的力气——它的喉管在震动，这是要发出音波攻击的前兆。
“现在！”
林野踩着坑壁的凸起跃下，柴刀高举过顶。
黑风豹的绿眼在黑暗中暴睁，它张开嘴，却没等来预想中的音波——林野的刀己经劈进它颈侧的动脉。
温热的血溅了他半张脸。黑风豹的身体抽搐了两下，彻底不动了。
“野哥！”
地窖的石板被掀开，李大牛的脑袋探出来。
他身后跟着王婆婆，手里举着个火把，火光映得她的脸忽明忽暗。
“都出来吧。”林野擦了擦脸上的血，声音哑得像生锈的刀，“没事了。”
村民们陆陆续续从各家的地窖里钻出来。
有人举着火把，有人提着锄头，当火光映出坑底的黑风豹时，人群里爆发出抽气声。
“这……这是黑风豹？
三级妖兽啊！
我听镇里的武师说过，这东西能撕了锻骨境的汉子！”
王婆婆颤巍巍地走过来，用袖子擦林野脸上的血：“小林先生……你这是拿命搏啊。”
林野低头避开她的手。
他的心跳还没平复，可石匣的推演又浮现在脑海：“黑风豹独居概率低于5%，附近存在同类或操控者概率73%。”他望着黑风豹颈侧的刀伤，伤口边缘泛着不自然的紫——这畜生的血里，有股淡淡的药味。
“都散了吧。”他弯腰提起柴刀，刀身上的血滴在青石板上，“明早我剥了豹皮，每家分块肉。”
人群里不知谁喊了句“活神仙”，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小林先生”。
有人跪下来，有人往他怀里塞鸡蛋，王婆婆抹着泪往他手里塞金疮药。
林野任他们围着，目光却落在村外的山林上——那里的阴云，似乎比夜里更浓了。
次日清晨，山雾未散。
林野蹲在院门口剥豹皮，刀刃刚划开前腿的皮，就听见村口传来脚步声。
他抬头望去，只见薄雾中站着个穿青袍的身影，手持拂尘，发间插着根青玉簪子——是个女道士。
她的目光扫过他脚下的黑风豹尸体，又落在他脸上，嘴角勾起抹若有若无的笑：“这位小哥，可是青岚山的林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