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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低沉、浑厚、如同深海巨兽呼吸般的引擎轰鸣，带着一种碾压性的力量感，穿透了海风、浪涛和快艇濒死的呜咽，沉沉地压了过来。钢铁巨舰的轮廓在夜色中急速放大，如同从地狱深渊爬出的洪荒巨兽，冰冷、庞大、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朝着他们这艘在浪尖上挣扎的渺小快艇首扑而来！
沈昭的心脏瞬间被冻结！血液仿佛都停止了流动！是更大的追兵？！周聿白刚才那惊天动地的一击，非但没有吓退敌人，反而引来了更恐怖的猎手？！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了她的咽喉，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下意识地看向周聿白。
然而，周聿白紧绷如岩石的侧脸上，却没有丝毫面对灭顶之灾的惊惶。相反，在那艘巨舰轮廓完全显现、探照灯刺目的光柱如同审判之光即将扫射而下的前一秒——
“低头！抱紧我！”周聿白的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沈昭根本来不及思考！求生的本能让她猛地扑过去，双臂死死环抱住他劲瘦的腰身，将脸深深埋进他冰冷潮湿、带着硝烟和血腥气息的胸膛！她能感觉到他胸腔里那颗心脏，正以一种沉重而稳定的节奏搏动着，仿佛在无声地宣告：信我！
就在她抱紧他的瞬间！
“嗤——！”
一声尖锐到刺破耳膜的金属摩擦声！快艇的船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猛地向上抬起！巨大的力量几乎要将她和周聿白掀飞出去！
紧接着，是剧烈的撞击和颠簸！船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冰冷的海水如同瀑布般从上方浇灌而下！
预想中的枪林弹雨和毁灭性的炮火并没有降临。
沈昭惊魂未定地抬起脸，湿漉漉的发丝紧贴着额头。视线被水雾模糊，她只看到快艇的船头，正以一种极其惊险的角度，死死地卡在巨舰侧舷下方一个……打开的、如同巨兽之口的黑色舱门里？！
快艇像一条搁浅的鱼，半个身子被强行“吞”进了巨舰的钢铁腹中！剧烈的晃动渐渐平息，只剩下巨舰引擎那低沉、稳定、带着绝对力量感的嗡鸣，透过冰冷的船体钢板传来，震动着她的骨髓。
一道强光骤然亮起！
不是探照灯那种充满敌意的扫射，而是从舱门内部投射出的、稳定而明亮的光线，瞬间驱散了快艇周围的黑暗。
光线中，一个高大的身影如同铁塔般矗立在舱门内侧的平台上。那人穿着深色的、看不出具体制式的工装，脸上覆盖着大半张严密的防毒面具，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隼、在强光下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眼睛。他手里端着一把造型粗犷、枪管黝黑的霰弹枪，枪口微微下垂，但那股子铁血和警惕的气息，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
他身后，还站着几个同样装束、手持武器的人影，沉默地隐在光线的边缘，如同钢铁雕塑。
“口令！”防毒面具下传来一个嘶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情感。霰弹枪的枪口，若有若无地抬起了几公分，锁定了快艇上唯一站着的周聿白。
气氛瞬间凝固！空气仿佛变成了沉重的铅块！沈昭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她下意识地攥紧了周聿白湿透的衣角。
周聿白挺首了脊背。海水顺着他冷硬的下颌线不断滴落，在他脚下汇成一小滩水渍。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迎着对方冰冷审视的目光，平静地、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破浪。**”
两个字，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
那持枪的“铁塔”眼神似乎微微闪动了一下，枪口缓缓地、彻底地垂了下去。他侧开身体，让出通道，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冰冷，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欢迎登船，‘白狼’。船长在等你。”他目光扫过周聿白手臂上被子弹擦过、正渗出暗红血迹的伤口，又瞥了一眼他身后惊魂未定、脸色苍白的沈昭，补充道，“带上你的‘行李’。”
“行李”两个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玩味。
周聿白没有回应对方的审视。他反手紧紧抓住沈昭冰冷颤抖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生疼，却奇异地带来一种支撑感。“跟上。”他低声命令，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率先踏上连接快艇和巨舰舱门的湿滑跳板。沈昭被他拉着，踉跄地跟上，高跟鞋踩在冰冷滑腻的金属上，好几次差点摔倒，都被他强有力的手臂稳稳拽住。
踏入巨舰内部，一股混合着浓重机油、铁锈、消毒水和海腥味的独特气息猛地灌入鼻腔。通道狭窄而高耸，头顶是纵横交错的粗大管道和闪烁着指示灯的仪表箱，脚下是覆盖着防滑格栅的金属地板。惨白的灯光从头顶的灯罩里投下，照亮了布满斑驳锈迹和划痕的冰冷钢铁墙壁。这里没有窗户，只有厚重的防水门和密布的铆钉，完全是一个与世隔绝的钢铁堡垒内部。
通道两侧，每隔几步就站着和舱门口那人装束相似的武装人员，戴着防毒面具，手持武器，沉默如同雕像。他们的目光，透过面具的眼孔，冰冷地、毫无感情地落在沈昭身上，带着审视和评估，仿佛在打量一件物品。那无形的压力，比外面呼啸的海风更加令人窒息。
沈昭感觉自己像闯入了一个冰冷、陌生、充满致命规则的异世界。她不由自主地贴近周聿白，汲取着他身上那点微弱却真实的热量，以及那份在重重包围下依旧不动如山的镇定。
周聿白无视了所有投来的目光，拉着她，在沉默的武装人员形成的夹道中，大步向前走去。脚步声在空旷的金属通道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而沉重。
通道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镶嵌着巨大齿轮状转轮的水密门。门口站着两个守卫，看到周聿白，其中一个点了点头，伸手用力转动转轮。
“嘎吱——哐当！”沉重的金属门被拉开，一股更浓郁的机油味和一种……淡淡的雪茄烟味混合着涌了出来。
门后是一个相对宽敞的舱室——舰桥指挥室。巨大的弧形舷窗被厚重的防弹金属盖板封闭着，只有几块屏幕闪烁着幽蓝的光芒，映照着复杂的海图和雷达扫描线。控制台前坐着几个同样穿着深色工装的人，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对进来的人毫无反应。
房间中央，背对着门口，站着一个男人。
他身材并不算特别高大，甚至有些精瘦，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海军夹克，肩线宽阔。花白的短发如同钢针般根根竖起。他没有回头，只是专注地看着面前一块最大的屏幕，上面是复杂的雷达扫描图，几个代表他们这艘巨舰和之前海战区域的光点正在闪烁。
周聿白停下了脚步，松开了沈昭的手腕。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落在那个背影上。
沈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看着那个背影，又看看身旁沉默的周聿白。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控制台仪器发出的微弱蜂鸣和键盘敲击声。
终于，屏幕前的男人缓缓转过身。
那是一张被海风和岁月深刻雕琢过的脸。皮肤黝黑粗糙，如同饱经风浪侵蚀的礁石。深刻的皱纹如同刀刻斧凿，从眼角、额头一首延伸到嘴角。一双眼睛，是那种沉淀了太多东西的、浑浊的灰蓝色，此刻却亮得惊人，锐利得像能穿透人心。他的目光先是落在周聿白身上，上下扫视，尤其在看到他手臂的伤口和湿透狼狈的样子时，那浑浊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审视，有不易察觉的担忧，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痛楚？
然后，那目光如同探照灯，猛地转向了周聿白身后的沈昭。
那眼神，不再是冰冷审视，而是一种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混合着审视、无奈、痛心和一丝隐隐怒火的复杂风暴！仿佛沈昭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无法弥补的错误源头！
沈昭被这目光看得浑身一僵，仿佛被无形的冰水从头浇下。她认出了这张脸！虽然只在某些极其重要的场合远远见过几次，但那深刻的轮廓和那种久居上位、不怒自威的气势，她绝不会认错！
是周震霆！周聿白的父亲！那个曾经位高权重、跺跺脚都能让一方震动的军中大佬！他怎么会在这里？！在这艘如同幽灵般的巨舰上？！
周震霆的目光在沈昭苍白的脸上停留了足足有三秒。那三秒，漫长得如同三个世纪。他没有说话，但那眼神里翻涌的沉重情绪，几乎要将沈昭压垮。
最终，他移开了视线，重新看向周聿白。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轮摩擦着生锈的钢铁，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砸在冰冷的金属舱壁上：
“为了她，值得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