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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北，“温馨家园”老年公寓。
名字里的“温馨”二字，在黎明的微光下显得格外讽刺。公寓后身，一片荒草丛生的角落里只剩下锈蚀铁架和破碎玻璃顶棚的旧花房。
警灯的光芒被稀疏的铁架切割成破碎的光斑，洒在冰冷潮湿的地面和疯长的野草上。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植物腐败气息、泥土的腥气，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悸的甜腥。
陈锋站在花房那扭曲变形的铁门入口，脚下是湿滑的苔藓和破碎的瓦砾。他像一尊刚从地狱岩浆里捞出来的雕像，浑身散发着滚烫的怒意和冰冷的杀机。指关节上渗血的纱布在昏暗光线下格外刺眼。他的目光，如同两柄烧红的烙铁，穿透破败的铁架，死死钉在花房深处那片被勘查灯照亮的区域。
第六具尸体。
一个身形佝偻、穿着灰蓝色条纹病号服的老人。他靠坐在一个长满霉斑的木质花架旁，头无力地歪向一边。那张布满老年斑和深深皱纹的脸上，凝固着一个巨大的、撕裂的笑容。
嘴角被疯狂地向后拉扯，露出仅存的几颗黄牙。眼睛圆睁着，浑浊的瞳孔空洞地倒映着头顶破碎玻璃外灰白的天空。脸上的肌肉因极致的笑容而绷紧，呈现出一种混合着极度痛苦和诡异“欢愉”的恐怖神情。额角，靠近稀疏白发的地方，一个新鲜的、暗红色的十字形刻痕，像一道狰狞的烙印。
微笑标本。第六个。
林卫国？！
陈锋的胸腔剧烈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铁锈味。迈步就要往里冲。被戏弄的暴怒，寻找出口的疯狂，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
一只戴着乳胶手套的手，冷静而有力地按在了他的手臂上。
是苏晏。
他不知何时己经站在了陈锋身侧，深蓝色的勘查服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沉静。他的目光没有看暴怒的陈锋，而是像精准的探针，锁定在花房深处那具尸体上。他的眼神平静无波，只有瞳孔深处那一点冰冷的锐芒，比陈锋的怒火更刺骨。
“别动现场。”苏晏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刺入陈锋混乱的脑海，“尤其是……他身边的东西。”
陈锋的动作猛地僵住。他赤红的眼睛瞪着苏晏，像要喷出火来。但苏晏那只按在他手臂上的手，稳定得像铁钳，传递着一种冰冷的、理性的力量。
顺着苏晏的目光，陈锋的视线才真正聚焦到尸体周围。
尸体靠坐的花架旁，散落着几件东西。
一个老旧的、掉了漆的军绿色搪瓷茶缸，上面印着褪色的“先进工作者”字样。
一个同样老旧、皮质磨损严重的、瘪下去的烟丝荷包。
还有……一把锈迹斑斑、但刃口似乎被人精心打磨过的……园艺剪。
这几样东西，随意地散落在尸体脚边的潮湿泥土里，像主人随手放下的一样。
陈锋的瞳孔猛地收缩！这些东西……这些东西的风格，与之前那些被精心处理、不留痕迹的现场截然不同！粗糙、随意、甚至带着一种刻意的“生活气息”？
苏晏己经越过他，动作平稳地走进了花房。他避开了地面上所有可能的痕迹，像一道无声的影子，径首走向尸体。惨白的勘查灯光打在他身上，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孤峭的影子。
他没有立刻触碰尸体，而是先蹲下身，目光锐利地扫过尸体周围的地面、花架、以及散落的那几件物品。他拿出强光放大镜，极其仔细地观察着那把锈迹斑斑的园艺剪的刃口，观察着搪瓷茶缸边缘的磨损，观察着烟丝荷包皮质上的细微纹路和污渍。
然后，他的目光才落回尸体脸上那凝固的笑容和额角的血十字上。
陈锋也跟了进来，强迫自己压下翻腾的怒火，站在苏晏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像一头焦躁不安的困兽。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尸体额头的十字标记，又扫过地上那几样“遗物”，一种极其怪异的不协调感，像冰冷的藤蔓一样缠绕上他的心脏。这感觉……和西郊烂尾楼里刘明轩那个粗糙的现场，何其相似！又和之前那些精雕细琢的“作品”，天差地别！
“是他吗？”陈锋的声音嘶哑，带着不确定的颤抖，“林卫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