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钱?”电话那头的嗤笑更响亮了,带着浓重的嘲讽和幸灾乐祸,“傅司霆,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你现在是什么身份?银行黑名单上的失信人!一个连裤衩都快被债主扒干净的丧家之犬!谁会借钱给你?谁敢借钱给你?不怕沾一身腥吗?”
“我……”傅司霆还想说什么。
“别‘我’了!”林峰粗暴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积压己久的怨毒,“傅司霆,你也有今天!当初你是怎么对我的?把我当条狗一样呼来喝去,为了你那点破事,脏活累活全是我干,出了事就把我推出去顶包!现在?呵!报应!这都是你的报应!你就好好享受你这条落水狗的日子吧!别再打来了!晦气!”
“嘟…嘟…嘟…”
电话被狠狠挂断,只剩下冰冷的忙音。
傅司霆举着手机,僵在那里。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他惨白的脸,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眸子,此刻只剩下死灰一片。最后一丝残存的希望,被这通电话彻底碾碎成齑粉。林峰的话像淬毒的鞭子,将他最后一点残存的骄傲和尊严也抽打得体无完肤。
丧家之犬。落水狗。报应。
每一个词,都精准地刺中他此刻最不堪的处境。
“傅……傅先生?”老张看着他瞬间灰败下去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怎么样?借……借到了吗?”
傅司霆缓缓放下手机,手无力地垂落在病床边。他没有回答老张,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目光空洞地投向病房窗外。
窗外是灰蒙蒙的城市一角,高楼林立,车流如织。那里曾经是他的王国,是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地方。如今,这一切都像一面巨大的、冰冷的镜子,映照着他此刻的狼狈和一无所有。
镜子碎了。镜片扎进血肉,鲜血淋漓。
“傅先生?”医生的声音也严肃起来,“如果你无法支付费用,我们只能……”
“我走。”傅司霆猛地打断医生的话,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撑起沉重的身体。眩晕感猛烈袭来,眼前阵阵发黑,他死死抓住床沿才没有栽倒。
“哎!傅先生!你现在的状况不能出院!”医生急忙劝阻。
老张也慌了:“是啊!您这还发着烧呢!伤也没好……”
“我走!”傅司霆低吼一声,猛地拔掉了手背上的输液针头!鲜红的血珠瞬间从针眼处渗出,在白得刺眼的皮肤上格外醒目。他踉跄着,几乎是摔下病床,双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虚软得几乎站立不稳。额角的伤口因为用力而传来尖锐的刺痛,眼前金星乱冒。
他看也没看惊愕的医生和焦急的老张,目光死死锁住病房门口的方向,如同一个亡命之徒盯住了唯一的生路。他一手紧紧攥着那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咯吱作响,仿佛那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浮木——即使这浮木本身,就是将他拖入深渊的罪证。
他一步一踉跄,拖着沉重而疼痛的身体,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残破躯壳,朝着门口挪去。昂贵的病号服在他身上显得空荡而狼狈,额角的伤口渗出的血丝染红了绷带的边缘,手背上拔掉针头的地方,血珠沿着苍白的手腕缓缓滑落,滴在冰冷的地板上,绽开小小的、刺目的红梅。
医生和老张被他这近乎自毁的举动惊呆了,一时间竟忘了阻拦。
傅司霆跌跌撞撞地冲出病房门,闯入医院走廊明亮却冰冷的灯光下。消毒水的气味更加浓烈,混杂着各种药水和人声的嘈杂,瞬间将他淹没。他像一头闯入陌生丛林、遍体鳞伤的困兽,茫然西顾,巨大的眩晕感和身体的剧痛让他几乎看不清方向,只能凭着本能,朝着记忆中医院大门的方向,跌跌撞撞地冲去。
走廊里的人群纷纷侧目,对着这个脸色惨白、额头带伤、手背流血、眼神空洞又疯狂的男人投来惊诧、厌恶或怜悯的目光。窃窃私语如同细小的毒蜂,嗡嗡地钻进他的耳朵。
“这人怎么了?”
“疯了吧?”
“看着挺体面的,怎么搞成这样……”
“像欠了高利贷被追杀的……”
傅司霆对这些目光和议论置若罔闻。他的世界只剩下嗡嗡的耳鸣,剧烈的头痛,还有胸腔里那颗被彻底碾碎、只剩下冰冷灰烬的心脏。他只想逃离这里!逃离这冰冷的消毒水味!逃离这些刺目的目光!逃离这将他最后一点尊严也剥光的现实!
他几乎是撞开了医院沉重的玻璃大门。初秋微凉的风裹挟着城市浑浊的空气扑面而来,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他佝偻着身体,扶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疼痛。
抬起头,眼前是车水马龙、行人匆匆的陌生街道。阳光有些刺眼,照在他惨白的脸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巨大的茫然和彻底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淹没。
去哪里?
他还能去哪里?
他低下头,摊开手掌。那个深蓝色的、被攥得变形的丝绒盒子静静躺在掌心,像一块冰冷的烙铁,烙印着他全部的罪孽和悔恨。
而那个被他亲手丢弃、如今成了他唯一悔恨源头的名字,像魔咒一样在脑海里疯狂盘旋——
南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