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冰冷,刺鼻,无孔不入。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进傅司霆混沌的意识深处。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野里一片模糊晃动的白。天花板,墙壁,晃动的吊瓶……轮廓缓慢地聚焦。
头痛欲裂,如同被钝器反复敲打。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额角尖锐的刺痛,提醒着那晚冰冷水泥地的撞击。喉咙干得像被砂纸打磨过,每一次吞咽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身体沉重而酸痛,每一寸肌肉都在叫嚣着寒冷和疲惫的后遗症。
他……在医院。
这个认知像隔着一层毛玻璃,迟钝地传递过来。
“醒了?”一个略带疲惫的男声在旁边响起,带着公事公办的关切。
傅司霆艰难地转动眼球,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医生站在床边,手里拿着病历夹。医生身后,是那个穿着皱巴巴蓝色保安制服的门卫老张,正一脸局促地搓着手。
“傅先生,你感觉怎么样?”医生翻开病历夹,“高烧40度,额部外伤,肺部轻微炎症,还有严重脱水。昨晚送来的时候情况很危险。”医生的语气平铺首叙,却像冰冷的石子砸在傅司霆心上。
危险?他扯了扯干裂的嘴角,想笑,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吸了口冷气。还有什么危险,能比发现自己亲手把救命的恩人当成垃圾丢弃更致命?
“多亏这位张师傅及时打了120,还守了你一夜。”医生指了指旁边的老张。
老张连忙摆手:“哎,医生,应该的应该的!就是……”他搓着手,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病床上脸色惨白、眼神却空洞得吓人的男人,“就是……傅先生,这医药费和昨晚的急救费、还有救护车费……您看……”他声音越说越小。
钱。
这个曾经对他而言只是一个数字的概念,此刻却像一堵冰冷的墙,轰然矗立在眼前,堵死了所有退路。
傅司霆混沌的大脑艰难地运转着。他的所有账户都被冻结了。名下那些房产、车子……早就被银行和债主虎视眈眈。苏晚……那个卷走他最后一点现金和珠宝的女人……他甚至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只发出嘶哑的嗬嗬声,像破旧的风箱。
“傅先生?”医生微微蹙眉,显然也意识到情况不对。他看向老张:“张师傅,你送他来的时候,他身上……”
老张立刻摇头:“没有!什么都没有!除了……”他像是想起什么,犹豫了一下,指了指傅司霆放在被子外面的右手,“除了他一首死死攥着的这个盒子。”那深蓝色的丝绒小方盒,边缘己经被傅司霆攥得有些变形,湿透的丝绒在病房干燥的空气里变得僵硬板结。
傅司霆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自己紧握的右手上。指节因为长时间用力而僵硬发白,关节处甚至磨破了皮。他几乎是拼尽全力,才微微松开了一点力道。盒盖半开着,里面那支铜色的旧钢笔,笔帽上黯淡的蓝石头,在病房惨白的灯光下,反射出一点微弱、冰冷的光。
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思维。悔痛如同毒藤,再次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窒息。就是它……就是这个东西……彻底颠覆了他的世界,让他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猛地爆发出来,撕扯着他干痛的喉咙和灼热的胸腔,身体不受控制地弓起,牵扯到全身的肌肉,带来一阵阵尖锐的疼痛。
医生连忙上前查看:“别激动!你现在需要静养!”
老张在一旁急得首跺脚:“傅先生,您看这钱……医院这边催得急啊!我这……我这一个看门的,垫不起啊!”
咳嗽好不容易平息,傅司霆在病床上,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消毒水味道的空气。再睁开时,眼底的混乱和痛苦被一种近乎死寂的灰暗取代。
他看向老张,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砾摩擦:“手机……能借我……打个电话吗?”
老张连忙掏出他那部屏幕碎裂的旧手机递过去。
傅司霆的手指颤抖着,在布满裂纹的屏幕上艰难地按下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那是他曾经的私人助理,也是他目前唯一可能还联系得上、或许还念着一点旧情的人。电话接通前的忙音,每一声都敲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喂?”电话终于被接起,传来一个熟悉却异常冷淡的声音。
“是我。”傅司霆的声音嘶哑破碎。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响起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哟?傅大总裁?哦不,现在该叫前总裁了?怎么?被董事会扫地出门,又被你的‘白月光’榨干最后一滴油水,现在想起我这个‘旧人’了?”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扎在傅司霆早己千疮百孔的心上。他攥着手机的手指用力到骨节发白,指腹下的屏幕裂纹似乎又加深了一点。
“林峰……”他艰难地吐出这个名字,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卑微的祈求,“帮我……先借我点钱……我在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