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陛……陛下！白叠布……白叠布它……它没丢！”
这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尖锐、嘶哑，带着一种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的疯狂，突兀地撕裂了两仪殿死寂的空气。
刘逍猛地抬起头，惨白的脸上，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是燃尽了最后一点灯油的烛芯，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嗡嗡作响，之前吓得几乎停跳的心脏，此刻正以擂鼓般的速度疯狂撞击着胸腔，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妈的！拼了！死马当活马医！】刘逍脑子里只剩下这唯一的念头，肾上腺素狂飙，逼着他把那个荒谬绝伦的念头嘶吼出来。
李世民身体微微前倾的姿势顿住了。那双深不见底、带着审视与冰冷压迫的帝王之眸，清晰地映出殿下少年那张因激动和恐惧而扭曲的脸。那眼神里，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不可查的意外，随即又被更深的探究所取代。
“哦？”李世民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喜怒，只有一个简单的音节，却像无形的鞭子抽在刘逍紧绷的神经上，“没丢？那它现在何处？朕赐下的上百匹白叠布，价值几何，逍哥儿你应当清楚。总不会是你府上仆役，全都拿去做新衣了？”
这话语里的分量，压得刘逍膝盖下的金砖似乎都陷下去几分。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仿佛带着针，刺得他肺管子生疼，却也强行压下那股要在地的冲动。
“陛下明鉴！”刘逍的声音拔得更高，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破罐子破摔的“激昂”，语速快得像是在打连珠炮，生怕自己一停下来就会失去这仅有的勇气，“臣岂敢！臣……臣是在研究它！是为了我大唐千千万万的将士，在研究它！研究这白叠布的神奇用处！”
“研究？”李世民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个答案显然超出了他的预期范畴。他身体微微后靠，倚在御座那冰冷的紫檀木雕龙扶手上，手指再次习惯性地轻轻敲击起来。笃、笃、笃……那细微的声响，如同催命的鼓点，敲在刘逍的心上，也敲在殿内每一个屏息凝神的内侍心上。
“对！研究！”刘逍斩钉截铁，仿佛自己都信了这鬼话。他努力挺首因为恐惧而有些佝偻的腰背，试图让自己显得更“正气凛然”一些，尽管配上他那张惨白的脸和额角不断滚落的汗珠，效果实在堪忧。
“陛下容禀！”刘逍开始了他的“学术报告”，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狂热，“臣自得蒙陛下厚赐此神物，日夜观摩，反复思量！此物看似寻常，不过一团洁白蓬松之物，然其妙用，实乃天授，远胜寻常麻葛百倍！”
他越说越“顺”，仿佛那个“研究”真的持续了很久很久，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发现”的沉重感。
“其一！”刘逍竖起一根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陛下请看，此物蓬松如云，内里中空，蕴含万千孔窍！此等结构，天生便是绝佳的……呃……吸附之物！对，吸附！它吸水性之强，远超臣所见任何布帛！陛下试想，若两军交战，将士浴血，伤口血流如注，寻常麻布，顷刻便被血水浸透，湿滑黏腻，如何能有效按压止血？就算勉强裹住，血水渗出，寒风一吹，伤口冻硬，溃烂立生！何等惨痛！”
他描述得绘声绘色，仿佛亲眼目睹过无数因止血不利而惨死的伤兵，脸上适时地浮现出“痛心疾首”的表情。
“但若用此白叠布！”刘逍猛地提高了音量，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取其洁净部分，稍稍压实，覆盖于伤口之上！其蓬松之性，既能轻柔贴合，不损皮肉；其吸附之能，则可瞬间吸走大量血水，令伤口迅速暴露，便于施救者看清伤处，精准按压止血！更妙的是，它吸饱血水后，自身会变得而略有粘性，反而能更好地贴合伤口，不易滑脱！此乃止血保命之神器啊陛下！”
他一边说，一边还下意识地用双手比划着按压伤口的动作，神情专注，唾沫横飞，完全沉浸在自己编织的“医学发现”中。
李世民敲击扶手的手指，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他身体依旧保持着倚靠的姿态，但那双锐利的眼睛，却牢牢锁定在刘逍身上，深邃的目光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缓流动。他没有打断，只是静静听着，如同在审视一件新奇却充满不确定性的器物。
刘逍偷眼瞥见皇帝没有立刻斥责他胡言乱语，心中那点微弱的希望之火“噌”地又旺了几分。他咽了口唾沫，润了润火烧火燎的喉咙，竖起第二根手指，声音因为激动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其二！陛下！此物看似轻柔，实则蕴含暖意！” 他努力回忆着前世盖棉被的温暖感觉，试图用最朴素的语言描绘出来，“臣曾取一小团，置于冰冷掌心，不过片刻，便觉掌心温热！此乃其蓬松中空之结构，能锁住人身散发之暖气，隔绝外界寒气侵袭之故！”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发现了宇宙真理：“陛下！边关苦寒，朔风如刀！我大唐将士，为国戍边，餐风露宿！夜晚营帐之中，寒气刺骨，多少人冻伤手脚，甚至……甚至就此长眠！若能将此白叠布，大量填充于被褥、冬衣之内！以其轻柔保暖之性，必能大大减轻将士冻伤之苦，保其筋骨，暖其身心！让他们在冰天雪地之中，也能拥有一条……呃……‘温暖如春’的被子！此乃御寒保军之重器！”
“温暖如春的被子……”李世民低声重复了一句，语气平淡，听不出褒贬。但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殿外。长安的深秋寒意己显，更遑论那遥远的、风雪弥漫的边塞。冻毙的士卒……这并非虚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