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现在!
狄克眼中厉芒一闪!他用尽全身残存的、被麻药禁锢的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将全身重量狠狠撞向壮汉的右肋!这一撞,时机、角度、力量都拿捏到了极致,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呃啊!”壮汉猝不及防,庞大的身躯被撞得一个趔趄,不由自主地向右侧、向明夜的后蹄方向倒去!他那只完好的左眼瞬间瞪得滚圆,充满了惊愕和难以置信!
几乎就在壮汉身体失去平衡、完全暴露在攻击范围内的同一刹那,堵在门口的明夜仿佛与主人心意相通!它猛地发出一声愤怒的嘶鸣,后蹄如同蓄满力量的攻城巨弩,裹挟着风雷之势,闪电般向后蹬出!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巨响!
那凝聚了千钧之力、坚硬如铁的马蹄,结结实实、精准无比地踹在了壮汉毫无防备的右侧腰肋之上!
咔嚓嚓——!
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清晰可闻!
壮汉连惨叫都没能发出一声完整的,整个人就像一只被巨锤击中的破麻袋,凌空飞起!
口中喷出的鲜血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红线,身体重重砸在数步开外滚烫的沙地上,激起一片黄尘。
他蜷缩着,身体剧烈地抽搐,口中涌出的血沫瞬间染红了胸前的破黑衣和身下的沙砾,只剩下喉咙里嗬嗬的、破风箱般的抽气声。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狄克在撞出那舍命一搏的同时,早己借着反作用力,身体顺势向明夜的方向扑去!麻药依旧禁锢着他的肌肉,动作笨拙而踉跄,但他求生的意志燃烧到了极致!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到明夜身侧,用尽最后一丝清醒的意志力,双手死死抓住马鞍的皮带,身体爆发出难以想象的潜能,奋力一翻!
“明夜!走!”嘶哑的吼声冲破喉咙!
通灵的神驹根本无需更多指令!就在狄克身体堪堪翻上马背、还未完全坐稳的瞬间,明夜己如离弦之箭,西蹄猛然发力,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向着茅屋后方那片起伏的沙丘狂飙而去!马蹄扬起的黄沙如同一条愤怒的黄龙,瞬间淹没了那间罪恶的茅屋和门口倒毙的凶徒。
“啊!我的腿!别丢下我!救……”茅屋里传来瘸子惊恐绝望到变调的尖叫,但很快就被呼啸的风声和明夜雷霆般的蹄音彻底淹没。
狄克伏在马背上,身体随着明夜剧烈的颠簸而起伏,剧烈的眩晕感和麻痹感如同潮水般再次凶猛地反扑上来,几乎将他吞噬。
他只能死死抱住马颈,将脸埋在明夜温热的鬃毛里,咬紧牙关,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对抗着身体的不适和意识的模糊,任由明夜载着他,向着提坡苏奔逃。
茅屋内,死一般的寂静再次降临,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瘸子因极度恐惧而发出的、如同垂死老鼠般的急促喘息。
他看着门口那滩迅速扩大的、属于壮汉的血泊,又看看地上缺耳朵那早己僵硬的尸体,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裤裆处迅速洇开一片湿热的骚臭。
就在这时,茅屋那扇破败的后门,无声无息地被推开了。
一个身影堵住了门口的光线。
来人比倒毙的壮汉还要魁梧雄壮一圈,如同一座移动的铁塔。
他身上穿着一件式样奇特、由无数打磨光滑的深色软木片紧密串联而成的轻便铠甲,
木片边缘镶嵌着薄铜片,随着他的动作发出轻微而富有韵律的摩擦声。
这显然是来自“环国”的工艺。
他脸上没有疤痕,五官甚至称得上端正,但那双眼睛却冰冷得如同沙漠深处万年不化的寒冰,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种视万物为刍狗的漠然。
他手里端着一个粗陶大碗,碗里是半碗浓稠发黑的酱料。另一只手则捏着一根洗得干干净净、水灵灵的大葱。
他看也没看地上两具形状凄惨的尸体和缩在墙角抖成一团的瘸子,自顾自地走到屋里唯一一张还算完好的破木桌旁,将碗放下。然后,他慢条斯理地,将那根大葱的葱白,小心翼翼地、极其吝啬地,在酱碗的边缘,浅浅地蘸了一下。
酱太少了,只勉强在葱白上挂了一层薄薄的黑褐色。
魁首不满地皱了皱眉,捏着葱,将葱白在碗里那点可怜的酱汁中,不停地、反复地、一圈一圈地晃动,试图让那点宝贵的酱汁能多沾上一些。
他的动作专注而执着,仿佛眼前这碗酱和这根葱,才是此刻天地间唯一重要的事情。
瘸子看着老大这看似平常却透着诡异专注的动作,抖得更厉害了,牙齿咯咯地打着架,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发出一点声音引来注意。
魁首终于觉得葱上沾的酱勉强够味了,这才将葱送入口中,咔嚓一声,咬下一大截,旁若无人地咀嚼起来。
清脆的咀嚼声在死寂的茅屋里显得格外刺耳。
咽下嘴里的葱,魁首才缓缓抬起头,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终于落在了墙角几乎要缩进地缝里的瘸子身上。
“三个人,”魁首的声音低沉平缓,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冻结的寒意,如同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抓一个手无寸铁、还中了‘沙麻散’的雏儿。”
他指了指地上壮汉的尸体,“死一个。”又用下巴点了点门外,“废一个。”最后,目光定格在瘸子身上,“你,废物一个。”
瘸子噗通一声在地,裤裆下的水迹迅速扩大,带着哭腔哀求:“老……老大饶命……是……是那马太邪门……那小子……太狡猾……”
魁首没理会他的辩解,只是又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葱,在碗里继续他那吝啬的蘸酱仪式,同时迈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向门口倒在血泊里、只剩下微弱抽搐的独眼壮汉。
瘸子惊恐地看着。
魁首走到壮汉身边,低头漠然地看了一眼那因剧痛而扭曲的面孔和不断涌出血沫的嘴巴。然后,他抬起脚——那只穿着厚重皮靴、如同攻城锤般的脚——靴底还沾着新鲜的沙粒。
没有一丝犹豫,没有一丝怜悯。
如同踩碎一颗熟透的浆果。
砰!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脏骤停的闷响!
沉重的皮靴底,带着魁首全身的重量和冷酷的决绝,精准无比地踏在了壮汉那颗硕大的头颅之上!
红的、白的、粘稠的、碎裂的……瞬间在滚烫的沙地上迸溅开来,形成一片狼藉而恐怖的污秽。壮汉最后那点微弱的抽搐,彻底停止了。
魁首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靴底在旁边的沙地上随意蹭了蹭,蹭掉那些令人作呕的粘稠物。
他转过身,重新走回桌边,端起他的酱碗,目光重新落在抖得如同筛糠、面无人色的瘸子身上。
瘸子己经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了,瘫在墙角,如同一条濒死的蠕虫,只剩下绝望的呜咽。
魁首拿起葱,再次专注地、吝啬地在碗边蘸着那点所剩无几的酱汁,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却如同死神的宣告:
“你,还有点用。去告诉百。”
他顿了顿,终于将蘸了酱的葱送入口中,咔嚓一声咬断,含糊而清晰地吐出最后几个字,字字如冰,“这个月的东西,没了。让他自己,想办法。”
瘸子如同听到了赦令,连滚带爬地挣扎起来,拖着那条断腿,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向门口,连看都不敢再看那两滩恐怖的狼藉一眼,更不敢看魁首那冰冷咀嚼的脸,仓皇如同丧家之犬,一头扎进了门外灼热刺眼的黄沙之中,向着沙城的方向,亡命奔逃。
魁首独自立在弥漫着浓烈血腥和茅草腐臭的屋内,面无表情地咀嚼着嘴里的葱段。碗里的酱,终于彻底蘸尽了。
他随手将空碗扔在地上,粗陶碎裂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他最后瞥了一眼门口那片狼藉的红白之地,深褐色的软木甲片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冰冷的光泽,如同他此刻的眼神。
他转身,沉重的脚步声消失在茅屋的后门,只留下两具无声的尸体和一个碎裂的空碗,在沙漠蒸腾的热气中,慢慢冷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