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茹儿从牙牙学语到亭亭玉立，都在他身边，那一声声的“阿爹”换来的却不过是他短短的八个字。
“福薄命短，不堪大用。”
多可笑啊。
赵夫人突然笑出了声，满脸的嘲讽，“他害死我的茹儿还不够，如今又要把我的芸儿推入火坑，芸儿那么乖巧，那么聪慧，只因不是男儿身，在他眼中就也是一株杂草，生死都无所谓。”
“可是凭什么啊？”她的声音开始颤抖，满腔怨恨，满心不甘，“他想走的更远，大可自已去拼去争，为什么要把我的女儿搭上呢？我已经被牺牲掉一个女儿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芸儿也走入火坑……”
她不想再装聋作哑了，在茹儿死讯传来的那一刻，她终究是再也忍不了心中一直烧着的恨意，拿出了多年前故人所赠的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这本是一味草药，置于香囊中，味若桃花，清香宜人，但食之有剧毒。
故人送给她种子时，大概只是希望她能做成香囊，伴着香味入睡，得个好眠，可惜这样好的东西，最后还是被她当作了毒药。
那人若是泉下有知，只怕心里会难受吧？
毕竟她向来心善。
姜青时突然想到了花明说过的话。
所以，其实被许给纨绔的不是赵小五，而是四小姐。
不过仔细想想，小五才十岁，的确远远不到婚配的年纪，而四小姐十四岁了，不出意外的话，最多明年，赵长文就要将她嫁出去。
所以赵夫人毒死赵长文很可能是为了三年守孝期，那纨绔一家很可能不愿意等三年，就算愿意，那时候赵长文不在了，赵夫人也能想别的法子推掉这婚事。
但如今一切都被姜青时搞砸了。
赵夫人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情绪，看向姜青时，眼眶红红的，嗓音带着一丝沙哑：“哪怕姑娘明知道救活赵长文会让赵府里很多女子痛苦，也还是要救活他吗？”
夜近白已经吃完糕点了，觉得嘴里有些干，便直起身子，趴在桌子上去喝姜青时茶杯里的茶水。
姜青时为了方便他，便伸手把杯子往他那儿挪了挪，然后她才抬头对上赵夫人的目光，缓缓道：“是，我一定要救活他。”
“为什么？”赵夫人的眼神充满了悲伤，“你明明可以理解我们的痛苦，为什么还要救活他呢？你甚至从一开始意识到有问题的时候，就没有选择揭发我们，你明明站在我们这边的。难道你觉得那样一个人渣，也配活着吗？”
“不是，我并没有觉得你杀他是错的。”
夜近白让茶水烫着了，“喵呜”一声，吐着舌头散气，一只爪子不断给舌头扇风，这怪异的一幕让赵夫人愣住了。
他这么一搞，倒是让两个人之间沉重的氛围轻松了不少。姜青时扒着他的嘴检查了一下，见他没有大碍，这才松了口气，然后捏了捏他的后颈脖，示意他安静一下。
赵夫人迟疑了一下，道：“姑娘这猫倒是有灵性。”
姜青时不置可否，只是回答起先前那个问题：“因为我有必须要做的事，救活他只是第一步。”
赵夫人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姜青时又道：“如果那件事成功了的话，也许能够解掉这世间很多女子身上的枷锁。这世道太不公平了，女子从生到死，都不曾有过片刻喘息。你给我一点时间，让赵长文再活一会儿吧，若是失败了……”
“好。”赵夫人突然出声，打断了姜青时的话。
姜青时有些意外，她还以为要说很多呢。
大概是看出了姜青时的疑惑，赵夫人在沉默了一下后，突然露出一个笑容，轻声道：“因为你的眼睛和我认识的一位故人很像。”
那人一心赤诚，姜青时应该也是这样的人。
姜青时不知为何，顿时便意识到这是在说自已的母亲，心中无端有些紧张，于是连忙问：“您觉得那是个怎么样的人？”
赵夫人想了一下，轻声道：“像是从寒山之上走下来的仙灵，不知世故，纯洁如冰雪，是我……遇见过最特别的人。”
也是特别傻的一个人，傻到让人无言以对。
乃至于，嘲笑的同时，又不免会生出一丝怜悯。
她这样的人，怎么能够出现在皇城中啊？
姜青时时隔多年，又再次听见了有关姜朝槿的消息，那颗心跳的不由快了些，她小心翼翼的问：“您同她很熟吗？”
赵夫人没有回答，只是问：“你是她的什么人？”
夜近白听不懂这些弯弯绕绕，打个哈欠，往姜青时腿上一趴，便打算睡觉。
姜青时沉默了一下，声音轻了些：“她的……亲人。”
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割舍不下的人。
她的逸儿，她的小欢逸。
赵夫人凝视着姜青时的眼睛，在那双乌黑如凝墨的眼中，终于看见了一丝情感的波动。
眼前的人，在难过。
姜青时又道：“我想去祭拜她。”
赵夫人故意道：“她就埋在城外济生寺的后山，你去祭拜完就回家吧，景安城不是什么好地方。”
姜青时一字一顿道：“没有祭品，无颜面对。”
赵夫人垂下眼，像是在躲开姜青时的目光一样，淡淡道：“她不会在意的，况且你是她很重要的人，你只要去了，她就会很开心。”
姜青时紧盯着她，缓缓道：“可是我在意，我不安心，也不甘心。”
凭什么化为枯骨的是她，痛苦一生是她，千夫所指万人唾弃的也是她？
那群真正该死的人却活得好好的！
这不公平！
赵夫人沉默了一下，若有所指道：“那样太苦了，虚伪龌龊的伪君子那么多，都恨不得将神女拉下神坛，你若是耿耿于怀，只怕要折寿。”
姜青时莞尔一笑，目光坚定，语气坦荡。
“若是能达成心中所愿，便是死无葬身之地也在所不惜。”
赵夫人怔住了。
夜近白并没有睡熟，被姜青时这句话骤然惊醒了，他抬起头，想去看姜青时的神色，但却只能看见一个冷白的下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