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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长文的病拖了快三个月了，景安城的大夫和太医都束手无策，而眼前之人却能医治，想必她真有什么过人之处。
再加上这猫很邪乎，聪明得过分，隐隐有成精的架势，可能真的看得见什么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李姨娘这般想着，已然信了七七八八，她颤抖着看向黑猫的前面，虽然什么都没看见，那双眼里却含了泪水。
她想走过去，可走了几步，却又像是怕吓到自已的女儿，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张了唇，似乎想叫她的名字，可下一刻，她猛然记起。
没有名字。
她的女儿刚出生就死了，甚至连个像样的名字都没有。
而她没有念过书，不识字，就算想给她取个名字，也有心无力——她希望女儿能有个好听的名字。
泪水模糊双眼，又被她随意抹去。
“……疼不疼？”她最后只颤抖着唇，问出了这三个字。
姜青时一本正经的忽悠道：“她摇头了。”
夜近白听见这话，恨不得翻个白眼。
姜青时这人看着正经，却偏偏总做些不正经的事，明明没有阴阳眼，看不见鬼祟，却又总是骗人家自已看得见。甚至于，眼下没有鬼祟，她都要装出一副有的样子。
这一路走来，姜青时不知骗了多少人。
一开始，夜近白是不想配合姜青时的，他觉得这完全就是在骗人，然而姜青时却说，唯有如此，才能让那群麻木不仁的人有所忌惮，才能对家中的女孩好上几分。
那群人在这世道的规矩束缚下，早就满脑子都是男孩比女孩值钱的想法了，又没有念过书，姜青时就算想讲道理，也是说不通的。于是她只好选择了鬼神之说，左右他们总是求菩萨保佑家里的男丁，既然如此，若是犯下恶果，如何能让菩萨保佑呢？
当涉及到自已在乎的人之后，那群人才会心生畏惧，才会愿意对家中的女孩施舍出一点浅薄的善意。
无关爱。
唯有惧。
虽然可悲，但到底是有所改变。
夜近白也从一开始的不情愿，到如今和姜青时配合得天衣无缝。
在姜青时说完之后，他就冲前方叫了一声，而后耳朵往后一压，脑袋微微晃着，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摸他的头一样。
李姨娘这下是完全信了。
她身子摇晃几下，突然间双膝一软，跪了下去，痛苦道：“对不起，阿娘……阿娘没有护住你。”
其实按着规矩，不该喊她阿娘的，可李姨娘私心希望女儿这么叫自已，那是她十月怀胎，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才生下来的女儿啊。
她那么的爱她，恨不得把自已能做到的一切都为她做了。
可她的女儿只刚睁开眼，就永远的离开了她。
姜青时没有第一时间去扶她，而是装模装样看着前方，像是听见了什么，点点头，然后才去扶李姨娘，她道：“你女儿不想你跪她。”
她顿了顿，又道：“况且母跪女，也是天理不容的，你应该不想她入了地府，叫阎王爷治个不孝吧。”
“不，不！”李姨娘有些惊慌，拉着姜青时的手，顺势站了起来，不过双腿依旧有些无力，微微打着颤。
“阿娘……阿娘希望你好好的。”
“阿娘没用，护不住你，以至于你刚睁眼，就不在了，”她哽咽着，“阿娘……阿娘真的好没用。”
赵家主子的命令，她一个做姨娘的，又如何能够反抗呢？
姜青时深知这一点，于是她沉默了一下，道：“她不恨你，她希望你好好的活着。”
李姨娘几乎快站不住了，被姜青时使劲儿扶着，才勉强没有倒在地上，她似乎想对着女儿露出笑容，可唇角提起来，却比哭都难看。
但姜青时没有笑话她。
夜近白也没有，相反，这只妖还觉得心里一阵酸涩，他甩着尾巴，有些不耐烦地将这种情绪压下去。
他满月就离开了生母，从此一直在九灵山生活，身边的人除了妖，就是那群修道的隐士。
妖寿命长久，生老病死的只有人。
可那群修道者并不惧生死，无论是谁，面对死亡之时，都是一种坦然的态度。而生者虽然不舍，却也不会太难过，反而还会祝贺他脱离人间疾苦。
在这种环境之下，夜近白对所谓的七情六欲便没有什么感觉，然而下山之后，见证了太多的苦难，他感受到了很多陌生的情感。
不理解，但很不舒服。
也不知这样下去会不会阻碍修行?
夜近白在心底叹了口气，抬起爪子抹了下眼睛。
李姨娘有些艰难的开口。
“阿娘……会的。”
“阿娘唯愿你下辈子投个好胎，不求大富大贵，但求无灾无难、一生顺遂，若是可以……”
她顿了下，阖了阖眼，说话更加艰难 。
“若是可以，做个男孩儿吧。”
她嘴唇翕动，带着些许无奈和怨恨，说出了一句话。
“这世道对女子太过艰难了。”
姜青时心中一扎，却说不出安慰的话。
夜近白感受到了姜青时的难过，他想了一下，站起身来，走到姜青时脚边，在她腿上蹭了蹭。
“喵，喵。”他叫唤了几声。
喂，姜青时，别那么丧气啊，刚刚你不还是满腔热血的吗？
姜青时回过神来，道：“你女儿再向你摆手了，她说她要走了，希望你日后好好生活着，不要挂念她。”
李姨娘已经难过得说不出话来了，只能点了点头，她满脸的泪，因为挨得近，些许滴落到了姜青时的手背上。
一开始，是温热的，然而很快就变凉了，凉的如同寒冬腊月时节，屋檐下的冰凌。
姜青时凝视着前方，就像是在亲眼看着那个不存在的女婴离开一样。
夜近白说过，凡间的枉死的女婴太多，阎王爷动了恻隐之心，于是她们的魂魄刚出来，就会有鬼差接她们入地府，然后很快就能转世投胎。
因此，人间很少会有女婴的魂魄作祟，除非怨气极重，宁愿舍了转世轮回的机会，也要报复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