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苒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情绪压下去,缓缓道:“抱歉。”
“没事。”姜青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道:您倒是快点讲啊。
徐苒垂眸,声音很轻:“我第一次知道她在经历什么,是在出嫁前。秦良远休妻再娶,我并不喜欢,可我无力反抗,但临近婚期,到底心有不甘,于是想和徐国公聊一下。”
她深吸一口气,想到接下来的事,嗓音发紧:“可我去之后看见……看见徐国公在对朝槿行不轨之事。”
她永远忘不了那一天,隔着窗棂,那貌美的女子毫无意识地躺在床上,身旁睡着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
她不知道该装作一无所知,还是该冲进去怒斥徐国公,双脚重如千斤,无法挪动半寸,阳光正好,照在身上却是一片凉意。
姜青时猛然大瞪眼,呼吸下意识变得急促,口中想说出一些字眼,可喉咙似被掐住,无论如何都吐不出来。
徐苒指尖颤抖,轻轻抚上姜青时发白的脸,缓缓道:“乖,都过去了,不是你的错。”
姜青时死死咬着牙关,将眼角的泪逼回去,沉声问:“秦良远知情么?”
徐苒合上眼,轻轻点头。
姜青时不知自己该哭还是该怒,她只觉得一颗心像是被架在了火上,炽热的灼痛让她不自觉弯下腰,掌心传来难以忽视的痛。
徐苒猛然拉过她的手,用力掰开她的指尖,葳蕤的烛光下,掌心一片醒目的红。
“你在做什么?”徐苒用手帕擦拭着她掌心的血迹,“你说想报仇,却又在对自己下手,欢逸,九泉之下,你阿娘该有多难受啊?”
她按住姜青时的头,强硬地将人按在了自己怀里。
“乖,难过就哭出来,哭出来,你就会好受多了。”
“我哭不出来。”姜青时的声音很轻,她觉得胸腔一阵阵的刺痛,眼睛却异常的干涩,干涩到发酸。
真怪啊,那本该作为情绪发泄的液体在此刻却不见了踪影。
徐苒不知该说什么了,她只是轻轻拍着姜青时的背,如同一个母亲在哄着孩子入睡。
“除了徐国公,还有其他人吗?”姜青时不知自己是如何问出这句话来的,她突然觉得自己的魂魄像是飞出了体内,在问着一个陌生人的事。
徐苒的那颗心跳的厉害了些,呼吸一滞,半晌后才哑着嗓子道:“有,秦良远为了仕途顺利,将她献给过许多人。”
美貌,有时候是一种错。
徐苒原本在为朝槿的美貌感到惋惜,可后来她又觉得,明明是那群男人的错,为什么要把罪责推给一个无辜的女子呢?
她只是生得好看了些,除此外没做错任何事情。
因为自己没用救不了她,所以才下意识责备她的美吗?
徐苒在内心唾弃着自己。
“抱歉,我什么都做不了……”
无法阻止秦良远,也无法报复那群恶心的男人,更是无法将朝槿救出来。
长公主之女又如何?
她只要身为女子,就注定做不成任何事。
徐苒痛恨这个不公平的世道,也痛恨自己的女儿身。
姜朝槿没有说话,鼻尖是女人柔和的香味,和记忆中母亲的不一样,但却猛然让她想到折花巷中的桂花,以及桂花树下的阿娘。
她总是笑盈盈地立在树荫处,碎光洒进她眼中,璀璨夺目。
她嗓音温柔,慢慢喊道:“逸儿。”
姜青时想要答应,可张开口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母亲早己不在,桂花树也被大火烧成灰烬。
她如今有的,只有那些残破不堪的真相。
“你哭一哭,欢逸,你哭出来好不好?就当是为了你母亲,你哭一声。”徐苒近乎在哀求了。
她又想起了那个可怜的女子。
朝槿被秦良远看得很紧,折花巷周围都是他的眼线,徐苒有好几次想和她见一面,都无奈放弃了。
哪怕在知道她的月例被私吞后,徐苒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帮她,因为在秦良远的眼中,她们应该是敌对的关系,她不可能去帮朝槿。
徐苒怕秦良远知道她们之间没有恨后,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来,于是她只能将这件事暗中透露给秦映秋,她相信自己傲气却善良的女儿会去帮助她们的。
“哭不出来。”姜青时还是这句话,她很慢很慢地眨了下眼睛。
徐苒不知该说什么了,她蓦然想到最后一次见朝槿的场景,秦良远估计又是要把她送给恶心的男人欺侮,将她关在了秦府中。
她路过,却见女子弯腰在抚摸着一朵白色的花,唇角含笑。
“你在做什么?”她有些好奇,甚至觉得朝槿要下毒,不过秦良远防得紧,压根不让朝槿身上带药,也不让她近身。
那女子仰起头,目光澄澈如山涧溪水,温声道:“此花晒干泡水喝,可以清热解火。”
徐苒不明白经历这么多后,为什么她还能如此平静,还能有这样干净的一双眼睛,看不到任何愤怒和怨恨,平和的像是开在春风里的一朵花。
她想不明白,但却在女子的目光中落荒而逃。
这样干净的目光,是她不配看见的。
但如果当时徐苒知道那是最后一面的话,哪怕冒着被朝槿看出自己不堪的风险,也要多站一会儿,哪怕救不了她,至少要和她聊一聊。
亦或者,向她保证会照顾她的儿子,或者确切来说,是女儿。
那样,朝槿在面对死亡的那一刻,是否会觉得安心一些呢?
她知道那样一个女子是不会害怕死亡的,可心中牵挂着孩子,只怕死时会满心不甘。
那时,她无法减轻一些朝槿的遗憾。
如今,却也无法缓解朝槿女儿的痛苦。
徐苒在不知不觉间落下泪来,她搂着姜青时,搂得很紧,仿佛恨不得把人融进自己的血肉之中。
这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可在这一刻,当两颗心靠得无比近时,她还是感受到了一种血脉般的感觉。
也许身为一个母亲,对天下的女儿都是怀有一份爱的。
“欢逸,”她嗓音哽咽,“哭出来吧,哪怕只有一声,你也会好受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