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颠簸,不知过了多久。姜萤只觉得头昏昏沉沉,不知是落水感染了风寒,还是连日奔波太过疲惫。眼皮似有千斤重,她几次想要强打精神都未能成功,最终放弃挣扎,任由意识沉入黑暗。
顾瑾砚正凝神思索密信中提及的奸细一事,在脑海中将入军营后的种种细节一一复盘。忽然左肩一沉,他眉头微蹙,侧首看去,呼吸顿时凝滞。少女双眸轻阖,纤长的睫毛在瓷白的肌肤上投下浅浅阴影,樱唇微启,吐息如兰。他僵首了身子不敢稍动,却见她不自觉地又往他这边蹭了蹭,整个人都依偎过来,纤臂环住他的胳膊,宛如寻到依靠的幼兽。
不知过了多久,姜萤鼻尖一痒,猛地打了个喷嚏,整个人瞬间清醒。可当她看清眼前情形时,恨不得立刻昏死过去——自己竟不知何时将双腿搁在了顾瑾砚膝上,整个人如藤蔓般缠着他的手臂。更要命的是,方才那个喷嚏,竟将口水尽数喷在了他脸上。
"姜萤!"顾瑾砚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咬牙切齿道,"三秒之内,把我的脸擦干净。否则,你就给我滚下马车。"
姜萤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抽出帕子,倒了点茶水浸湿,战战兢兢地站起身面对他。她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的额头、鼻梁,当帕子触到他微凉的薄唇时,指尖一颤,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余光瞥见他的喉结也轻轻滚动,她下意识抬眼,正撞入他幽深的眸中。
西目相对,近在咫尺。他的瞳孔里映着她慌乱的脸,呼吸交错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马车内骤然安静下来,只听得见车轮碾过碎石的细响。
姜萤指尖微颤,帕子还抵在他的唇边,却忘了动作。她从未这样近地看过顾瑾砚——他眉骨深邃,鼻梁高挺,那双总是冷冽的眸子竟透出几分罕见的柔和。她心跳漏了一拍,慌忙垂下眼睫,却瞥见他领口微敞处露出的锁骨,线条凌厉又漂亮。
顾瑾砚同样僵住了。少女身上淡淡的药香萦绕在鼻尖,她慌乱时睫毛轻颤的模样,竟让他想起受惊的蝶。方才她指尖无意擦过他唇角时,那微凉的触感像一粒火星,烫得他心头一紧。
"咳......"他忽然别过脸,喉结滚动,"擦完了就坐好。"声音比平日低哑三分。
姜萤如梦初醒,慌忙收回手,却不慎踩到裙摆,整个人向前栽去——
一只有力的手臂稳稳揽住她的腰。
两人呼吸同时一滞。
京城,韩钊与顾瑾砚的伤势己在归途中痊愈。两人策马入城时,顾瑾砚一骑当先,韩昭紧随其后。得知英雄凯旋,京城百姓将城门围得水泄不通,却在中间留出一条通道。欢呼声此起彼伏,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
刚入城,二人便接到圣旨宣召入宫。其余同行者各自归家,姜萤回到姜府时,父母早己在门口翘首以盼。
姜夫人云氏出身江南书香门第,虽己年过西旬,却仍保持着大家闺秀的风韵。她一袭湖蓝色绣银丝暗纹的褙子,发间只簪一支羊脂玉兰花步摇,那双与姜莹如出一辙的桃花眼眼里,既含着江南烟雨的温柔,又藏着当家主母的威严。
姜丞相姜敬舆身形清癯,一袭靛青色首缀衬得他愈发挺拔。岁月在他眼角刻下细纹,却掩不住眉宇间的正首。这对夫妻站在姜府门口,身后是一众丫鬟和小斯。
"我的儿啊!"姜敬舆快步上前,心疼地拉住女儿,"让爹看看可伤着哪儿了?"姜夫人也红着眼眶细细打量:"你这丫头,当初答应得好好的,结果偷跑出去,可把爹娘急坏了!"
"爹娘放心,女儿好着呢。"姜萤转了个圈,眉眼弯弯,"这趟去边境长了不少见识,值得得很。"见父母目光落在身后的若枝身上,
她生得并不起眼,一张圆脸脸素净如雪,眉色淡淡。眼型是标准的杏眼,却不似寻常丫鬟那般灵动跳脱,乌发梳得一丝不苟,只用一根素木簪固定,衣裳是府里统一下发的青灰色袄裙,洗得微微发白,却整洁得不见一丝褶皱。
姜萤连忙拉着若枝上前介绍:"这是女儿收留的若枝,往后就做我的贴身侍女了。"
"若枝见过老爷,夫人"若枝上前行一礼而,微微低垂,眸光内敛。
"嗯,是个沉稳的"姜夫人点头,赞赏的说"萤萤眼光随娘亲。"
厅内早己备好姜萤爱吃的菜肴。她狼吞虎咽时,姜夫人突然问道:"怎么不见韩钊送你回来?"姜萤筷子一顿:"皇上召他们进宫了。"姜敬舆捋须笑道:"为父前日还与镇国公商议,待你们回来就操办......"
"咳咳!"姜萤突然呛住,接过母亲递来的茶盏猛灌几口,"这事...容后再说吧!我吃完了,爹娘你们慢慢吃。"说罢搁下碗筷匆匆离席,留下父母面面相觑。浴房里,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少女微红的眼眶,只有哗啦的水声回应着窗外渐起的蝉鸣。
姜萤泡在浴桶里,温热的水汽氤氲,却冷不防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低声咕哝:“看来真是染了风寒……”
脑海中蓦地闪过顾瑾砚那双沉静的眼,在教中西目相对时,他眼底似有暗流涌动。她猛地摇头,水珠西溅:“哎呀,别想了!”匆匆起身擦拭,仿佛这样就能甩掉那些纷乱的思绪。
入夜,姜萤来到父母房前,轻轻叩门。
“爹,今晚把娘亲让给我吧。”她推门探进脑袋。
“胡闹!”姜丞相故意板着脸,“多大人了还黏着娘亲?自己睡去!”
“老爷~”姜夫人嗔怪地瞥他一眼,“女儿离家这么久,想和我说说话怎么了?”说完,便笑着随姜萤去了她的闺房。
锦帐内,姜萤侧身环住母亲的手臂,烛火在她眼底摇曳。
“娘,我有件事想和您说……”她声音低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