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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中将士们得知九王爷押送粮草来援的消息，低迷疲惫的士气顿时为之一振。士兵们奔走相告，连伤兵营里都传出久违的爽朗笑声。
主营帐内，众人围坐圆桌。自右起依次是顾瑾砚、姜萤、韩钊、乐玲、薛翛然和薛婉婉。席间无人言语，只听得见碗筷轻碰的声响。
"萤萤，尝尝这个。"韩钊笑着夹了一筷子清炒时蔬放到姜萤碗中，"你最爱吃的。"
姜萤本还因昨日之事生着闷气，但见对方主动示好，自己也并非不识大体之人。正欲道谢，却在看到韩钊接下来的动作时凝固了。
只见他又舀了一勺药膳汤，仔细地将炖得酥烂的排骨和几颗红枣盛到乐玲碗里，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你伤势初愈，该多补些气血。"
乐玲一愣，似乎也没有想到韩钊会关照她，连忙接过那碗汤，笑的很甜＂谢谢韩将军＂
银筷与瓷碗相碰，发出清脆的"哒"一声。姜萤顿感没有胃口，放下刚夹起的肉片，垂下的眼睫在一张冷脸上打下阴影。本就凝滞的气氛又冷了几分。
偏生这时，天真无邪的薛婉婉全然不知席间暗涌。她只当姜萤和乐玲都是随军大夫，笑着打破沉默："韩将军好福气啊，两位美人姐姐相伴……"薛婉婉眨了眨眼，没拿筷子的手悄悄竖起大拇指，嘴角噙着促狭的笑意，"有空可得传授我几招。"
话音未落，席间空气凝固。待薛翛然反应过来，脸一抽，一把捂住妹妹的嘴，忙打圆场笑着说："童言无忌！诸位见谅！见谅＂然后又凑到薛婉婉耳边说＂我看你是这几日赶路累迷糊了，少胡言乱语"他狠狠瞪了薛婉婉一眼，眼神里写满了"再敢多说一个字就立马送你回京"。
薛婉婉也后知后觉自己可能说错话了，她缩了缩脖子，整张脸几乎要埋进碗里，扒饭的动作活像只偷粮的仓鼠。
韩钊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脸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黑，他紧张的转头看着姜萤。正欲开口解释，
"听闻韩将军近日连战告捷。"顾瑾砚忽然开口，修长的手指轻抚茶盏边缘，声音如清泉击玉，"用兵如神，果然名不虚传。"
姜萤紧绷的肩线微不可察地松了松。她望向顾瑾砚的目光里含着感激，自小的教养让她不得摔碗而去，可藏在袖中的手指早己将帕子绞得变了形。
"王爷谬赞了。"韩钊眼中闪过一丝不悦，然后快速掩去，取而代之的是轻蔑"蛮族不过徒有其表，实则不通兵法。若非粮草不继，末将早己……＂
"哦？"顾瑾砚慢条斯理地夹起一箸青笋，"那前几月的连败，又是为何？"声音不疾不徐，像是唠家常般，却带有一种莫名压迫感。
韩钊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是末将一时轻敌。不过即便那时，他们也未讨到半分便宜。待冬日来临，这些蛮人便会失去他们的优势。"
"韩小将军果然深谋远虑。"顾瑾砚轻笑，目光似有若无地掠过姜萤，"难怪能得京城贵女青睐。"茶盏在他指间转了半圈，映出姜萤僵硬的表情。
"末将不敢。"韩钊拱手时，袖口金线绣的云纹微微颤动。
"姜小姐别只顾用饭。"薛翛然突然插话，银箸夹起一片琥珀色的蜜汁五花肉，"这道炙肉最是入味。""她不喜肥腻。"韩钊下意识脱口而出。
姜萤垂眸看着碗中肥瘦相间的肉片，片刻后，抬腕将整块送入口中。脂香在唇齿间化开的刹那，她莞尔一笑："谁说的，人都是会变的"
"哥哥偏心！"薛婉婉撅嘴去抢薛翛然的筷子，"从前你第一筷定是给我的！"
薛翛然笑着躲闪，袖口沾了星点酱汁："方才口无遮拦时，怎不想想后果？为兄这是为你赔罪呢"兄妹俩闹作一团，案上碗盏叮当作响。
姜萤望着他们，眼角渐渐漾开浅浅笑纹，在她眸中映出两点跳动的暖光。
午后阳光斜照进帐，韩钊在姜萤帐外徘徊许久，终于决定掀帘而入。
"萤萤..."他声音发涩，见姜萤坐在案前出神，他缓缓蹲下身，白色衣摆铺开在粗粝的地面上。"那日是我混账，不该那样说你，更不该那样说糯米。"他仰起脸，斜阳照在他的脸上，"这两年，我没有一日不想..."
"想我？我看未必吧"姜萤突然冷笑，午饭吃的那块五花肉的滋味还在舌尖萦绕，她竟觉得荒唐，人怎么会变，又怎么能不变？
韩钊伸手想去握她的手腕，却被躲开。"你千里迢迢来看见的，就是这样的我？"他声音低了下去，"三个月前我中伏坠崖，是乐玲..."
"所以呢？"姜萤猛地站起，案上茶盏被震得叮当作响。她眼底烧着一簇火，将这两年积攒的委屈和一路的艰辛都焚成了灰烬，"你要以身相许报恩？韩钊，你看着我的眼睛说，你看她时眼里只有感激？"
帐外风过，吹得帘幕作响。韩钊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那个"是"字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你敢说你不知道她对你有...?"姜萤的声音哽住，她别过脸去，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发红的眼眶，她不是一个爱哭的人，但踏上旅途开始，她也不知道自己流过多少次泪了。"你都知道，却还要留她在身边，日日在我眼前..."最后几个字碎在风声里。
帐外一道黑影无声掠过，却无人察觉。
夜晚，
顾瑾砚独坐帐中，指尖有节奏地轻叩案几。烛火在他眉宇间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将那张冷峻的面容衬得愈发深邃。他闭目沉思，脑海中浮现出密信上那半枚残印——朱砂印泥勾勒出的凤尾纹路，分明是姜家独有的印记。"姜府上下，如今在西北的......"他低声自语，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着腰间玉佩，远在京城的姜家即使权势滔天，又怎能在这千里之外的军营翻云覆雨？除非……他想起那日伤兵营中，少女素手执银针，救死扶伤时的侧脸。那样澄澈专注的眼神，当真能藏住如此深沉的心机？"姜小姐，"顾瑾砚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是本王看走了眼，还是，你演得太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