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宋屿汌在床头给江鸢留了他亲手雕的发簪,上面是一个圆滚滚的小鸟。
他又写下一张小纸条,遂去早朝。
江鸢醒来时看到那落款“吻吾妻阿鸢”,止不住笑弯了眉眼。
梳妆时,她在铜镜前把那发簪戴在头上瞧了又瞧。
外面小厮来问今日寄不寄信,酸枣喊了声“等着”就要去书房拿信。
江鸢忽想起昨日信中少写了些话,往日她都会在最末写上近来宋屿汌待她也是极好的,再夸他几句,企图让小舅舅对宋屿汌慢慢改观。
昨日夜深,写得匆忙,她倒忘了这事儿。
于是,她叫住酸枣,一起去了书房。
江鸢再拆开那信时,先看到昨夜滴上的墨点竟向左延伸出一道细微的毛边,似乎是有人指尖不小心触碰到。
她心下生出疑惑,又打开信仔细查看,见是自己昨夜写的无疑,但里面几句话却被划掉了。
宋屿汌官居正三品,他的书房绝对算的上王府重地,旁人肯定不能随意进来。
江鸢素日看书的条案上摆着几个绣样,一眼即可看出是女子的。就算真有人溜进来,也是为宋屿汌桌案书柜中的东西,不可能来她这里翻腾。
顷刻间,她就反应过来,做这事的只有一个人——
宋屿汌。
江鸢没想到宋屿汌不仅偷看她的往来书信,而且还肆意篡改!
她还奇怪小舅舅才思敏捷文采斐然,怎么给她写信总是写错划掉,看来这都是宋屿汌的手笔!
看着纸上那些被涂掉的字,像是一根根针扎入江鸢胸腔。
两人自成婚来琴瑟和鸣,虽然偶尔有些小打小闹也是床头吵架床尾和,江鸢想不明白,宋屿汌为什么要做这么叫人心寒的事。
她知道宋屿汌生性偏执多疑,但两人己经结为夫妻,他对她该是信任的,一如她对他那般。
可不成想,他的猜忌从来没有休止,背后做出这些阴暗的小动作。
她如他手中的提线木偶,与外在世界的每一丝联系,甚至是与血亲的书信,他都要插手!
江鸢一瞬像是被抽干了力,呆呆地瘫坐在了椅子上。
“世子妃,这信还寄出吗?”
酸枣看世子妃脸色忽然不大好,拿着信出神,唤了一声。
“你先拿去吧。”江鸢把信放在信笺里,递给了酸枣,示意她交给小厮。
比起夫妻一体,酸枣毕竟还算外人,江鸢并不想让她知道。
酸枣刚出去关了书房门,江鸢就伏在条案上止不住抽泣。
皇宫。
宋屿汌刚下早朝,原本该去明枢阁,但暗卫向着报告了什么,他听罢脸色骤变,骑上匹快马,扬鞭首奔王府。
王府一众下人见世子爷这时候忽然回王府,脸色还很难看,都吓得不敢出声。
宋屿汌快步去了书房,见江鸢呜呜咽咽地伏在桌案上哭,慌张无措地跑到了她身边。
江鸢看到这高大熟悉的身影,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吸了吸鼻子,蹙着眉问:“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宋屿汌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半跪在江鸢身边,扶着她肩膀道:“阿鸢,我、我不是故意看你的信。”
他这苍白的解释瞬间点燃了江鸢胸膛怒火。
江鸢推开他的手臂,“咻”地站起来后退了几步跟他拉开距离。
“宋承延,你不是故意的?你敢说你不是故意的?”她指着他鼻子的手在发颤。
宋屿汌躲开了她的目光,想为自己辩解,又不知该怎么为自己辩解。
江鸢心神一晃,忽然察觉到什么。
她刚发现宋屿汌偷看篡改她的书信还不到半个时辰,当时屋里只有酸枣,酸枣并不知情。
那宋屿汌是怎么知道,还这么及时的赶回来?
霎时间,江鸢脊背发冷,汗毛倒竖。
她眸色渐冷,心寒绝望地看着宋屿汌,音量陡然提高了几分,“你……你派人监视我?你是不是派人监视我?”
宋屿汌动了动唇瓣,闷声道:“我也是想让他们暗中保护你。”
江鸢笑了。
被他这话逗笑了。
保护,说得多好听!
她半个时辰内发生的事,宋屿汌想知道立马就能知道,监视在他口中都变成了保护。
如果是前世,江鸢费尽心思从他身边逃离,还总想着刺杀他给他下毒,宋屿汌派人监视她她能理解。
可现在,她以为一切都不同了。
“阿鸢,你莫哭。”
宋屿汌看着她眼眶中泪水打转,想起身上前去抱住她,却觉得自己像是被江鸢怨恨失望的目光定住了,动弹不得。
一股巨大的恐惧笼罩着他,几乎要把他吞噬。
“大婚当夜,你可还曾记得我与你说过什么?”
江鸢原本仰了仰头看向房梁,强忍住泪水。可她问出这句话时,泪水再也控制不住。
大婚夜如梦似幻的甜蜜都烙在了宋屿汌的脑海中,他很快在一堆“不要”“轻点”中,找到了现在最能让自己有安全感的话。
“你说‘江鸢会永远陪在宋承延身边’。”
宋屿汌半跪在地上,抬眸仰视着江鸢片刻,很快又垂下头去。
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臣,此时如一条怕被丢弃的犬。
江鸢摇了摇头,倏忽又红着眼眶笑出了声。
她走上前去,俯身看着宋屿汌,纤细的手指顺着他脸颊抚摸,最后抬起他的下巴与他对视。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江鸢颤着声音说完,强忍的泪水夺眶而出,一颗颗顺着滚落,碎在了宋屿汌脸颊上。
痴缠时的誓言,而今像是钝器同时刺入两人胸膛。
“阿鸢,我保证以后绝不对你生疑心……我……我不让他们监视你了,别生气……”
宋屿汌抓住江鸢裙摆,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可惜他话还未说完,江鸢己经决然转身离去。
宋屿汌颓然跌坐在地,目光久久盯着条案上的并蒂莲绣样图案。
脸颊的滑落,在紫色官服上洇开一片泪渍。
他只不过是太爱她,想占有她的每一寸,想知道她每时每刻在做什么,想让她心之所念所想都只有自己。
他只是太怕她会离开。
他绝对不能让她再把自己丢下!
“乌鸫,”宋屿汌对门外叫了声,乌鸫连忙走进来,“安排护卫把栖梧宛围住,没有我的命令不能让世子妃出去半步!”